「请将军放心,属下一定会好好教导她的。」
不是他老於夸口,就算是野性难驯的刁奴,他也能把她的利爪磨光,变成唯命是从的巧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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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点!这一园子的落叶,你是打算扫到明年吗?」
絮絮地叨念着,于总管见扫地的人动作慢如乌龟,忍不住直摇头。嗟,他活了一把年纪,从没遇过像小桑这么蠢的奴儿。
要她挑菜,她去叶留梗;教她刮鱼鳞,她削掉整片鱼皮;教她炊事,她居然在火上加油,差点烧掉灶房,连洗个碗盘,也能摔破好几叠……
至此,他终於明白为何将军会吩咐,尽量给她简单的活儿,原来她不仅笨手笨脚,还碍手碍脚。
唯恐这丫头制造更多灾难,於是他派她去劈柴,没想到搞了半天,她竟劈不到两捆,他只好再把她调来扫地。
忍住回嘴的冲动,其实郁桑并非故意慢条斯理,而是她握了两个时辰的斧头,双手又酸又痛,才会连扫把都拿不稳。
再者,她一路来到京城,已经非常疲累,但刚进将军府,于总管又命她做东做西,根本没什么休息,纵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老夫没空陪你蘑菇,假使你今儿个没把这里扫干净,就甭想吃饭!」
撂下警告后,于总管便去忙别的事。
他一走,郁桑也立即丢下竹帚,边踩边骂道:「哼,臭老头,不吃就不吃,谁希罕?」
怎知话才出口,肚子就不争气地咕噜咕噜作响,似是提醒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下低头」的残酷事实。
只是,她从起床到现在只喝了一碗清粥,早就饥肠辕辘,头昏眼花,哪有力气干活?
突然,她瞥见落叶堆中有个白点,仔细一瞧,原来是个小馒头,虽然有些干硬,还沾了尘土,不过勉强可拿来果腹。
郁桑连忙捡起来拍干净,才咬了一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谈话声。
「尚书府的魏小姐娇俏可人,蕙质兰心,你觉得她有没有可能成为将军夫人?」甲丫鬟开口问道。
「这就难说了。」乙丫鬟答道:「据传皇上这回会赐假,就是希望将军有时间相亲,早日完成终身大事,所以除了魏尚书,朝中好几位大臣也极力推荐自家千金或亲戚,而且她们个个相貌不俗,有的还精通琴棋书画呢。」
「有那么多竟争对手,莫怪魏小姐如此紧张,三天两头就来串门子,还送礼巴结于总管。」
「虽然我不确定最后会是谁雀屏中选,可是相信过不了多久,咱们府里就要办喜事了……」
待交谈声远去,郁桑才走出躲藏的树后。
「难怪他这阵子不见踪影,原来是忙着相亲?」
也许是馒头早就坏了,也可能因为心头涌起的酸楚,她突然觉得这味道变得好苦,苦得让她难以下咽。
为求得秦昨非的谅解,她不辞辛劳,跟着来到日盛的京城,没想到这男人对她不闻不问,她甚至得捡拾地上的脏东西充饥,这是何苦来哉呀?
「可恶……」吐掉嘴里的碎渣,郁桑一并将馒头扔进水塘里。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该跟巴鲁一块走,也省得在这里受气。然而后悔已经太冲,现在她被困在将军府,即使能逃出去,可是身无分文,想回到千里之遥的西番,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仰望灰蒙蒙的天,她愈发怀念家乡那湛蓝的晴空、黄澄澄的沙漠,以及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孤寂的泪水也忍不住潸然落下。
殊不知,秦昨非就站在角落,正偷偷瞧着她。
因为不堪某人的骚扰,他刻意早出晚归,若不是躲到城郊的溪边垂钓,便是去找友人泡茶闲磕牙。
原以为小桑住在将军府里,生活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孰料才几天不见,她就神情憔悴,莫非是水土不服的缘故?
其实他这次带她回京,除了防范唐毅衡对她不利,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嫉妒心作祟。
明知她心有所属,他却故意将这小妮子绑在身边,不让她有机会再和巴鲁见面,可是现下看她忧伤地望着天空,他的心中反而更难受,既然小桑这么不快乐,他是不是该……放她自由?
倏然,可人儿摇摇晃晃,一副似要晕厥的模样,秦昨非见情况不对,立即冲上前接住那软下的娇躯,抱到阴凉的亭子里。
「小桑,你怎么了?」轻拍那苍白的脸颊,他发现她不仅气色差,人也瘦了一圈。
幽然醒来,郁桑乍见思念多日的俊容,本来是很高兴,可是一想到这男人的可恶之处,不禁又幽怨地推开他。「走开!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怎能不管?你是我的女……女奴,万一你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会影响本将军的名声。」
好险,他差点就说出「你是我的女人」。
可惜郁桑并未听出那拔高的声音里带着焦急的关切,反而误解他是忌讳家里若死了人,会给婚礼添晦气。
「放心,我不会死在贵府,影响将军办喜事。」她负气地道。
「什么喜……」正欲问个明白,她是打哪里听来的谣言,这时却来了位不速之客。
「秦大哥!」
伴随着娇唤声,一名黄衫女子提着食盒款步而来。
「魏小姐?你、你怎么来了?」秦昨非结巴地问,那惊愕的表情犹如耗子见到猫。
话说回京当日,他就进宫面圣。
虽然他的同门师兄弟东方旭表明了不会强行指婚,却希望他能卖个面子,参加皇后办的百花宴。
由於皇后是王丞相的义女,这场宴会想必绝不单纯,果然,出席的臣子不多,倒是来了一堆名门千金。
起初她们碍於矜持,只是含羞带怯、远远地打量他,经王丞相引见后,便主动攀谈,甚至围着他不放,其中最黏人的,就数魏尚书的掌上明珠魏丹凤。
基於礼貌,秦昨非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说些「欢迎到寒舍走走」之类的客套话,没想到魏大小姐脸皮如此厚,隔天当真造访将军府,而且一待就是半日,吓得他只好找借口往外遁逃。
魏丹凤盈盈笑道:「我听说秦大哥回府,就赶来探望你了。」
自百花宴一会,她就对秦昨非倾慕不已,为博取这男人的好感,她努力习做羹汤,还亲自送来给他品嚐,可惜屡屡扑空,因此她才拜托于总管,只要将军白天在家,就派人到尚书府通报一声。
看来府里已有人被收买,成了她的眼线。秦昨非如此暗忖,不动声色地道:「真不巧,在下正要出门,恐怕没时间招待魏小姐。」
「你又要去哪儿?」不是才刚回来吗?
「因为皇上临时召见,我得立刻进宫,抱歉,失赔了。」他作了个揖,就溜之大吉。
「秦……」拦不住那飞快离去的身影,魏丹凤只能银牙暗咬。
枉她费尽思量,准备了数道点心,孰料秦昨非如避瘟神般就这么跑开,未免太不给她面子了。
恼火的风眸旋即转向杵在一旁的第三者,「喂,你叫什么名?」
「我叫小桑。」郁桑淡淡地答道,且未自称奴婢。
「喔,你就是那个新来的丫鬟呀!我正觉得奇怪,将军府哪来这么不懂规矩的下人,原来是化外的西番奴。」
魏丹风曾听于总管提起,将军从边关带回一名女奴,不仅态度不佳,还常把事情搞砸。
她方才在远处瞧见秦昨非与这丫头贴得极近,现在又发现此女丰姿绰约,明艳动人,她不禁怀疑,这两人是否有什么暧昧关系?
「你……」杏眸瞪大,郁桑原本不想理会她,可是那轻蔑的语气让人听了就很火。
「瞪什么瞪?本小姐可是将军府的贵客,你最好给我礼貌点。」魏丹凤倨傲地仰高下巴,「还有,我警告你,别以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妄想勾引秦大哥,他才不会看上野蛮之邦的货色。」
「什么野蛮之邦?」郁桑的美眸迸出愤怒的火焰。
虽然她很羡慕日盛王朝的富强,但每个民族都有其自尊,谁能忍受这种歧视与批判?
「难道不是吗?」魏丹凤扬唇一笑,又刻薄地道:「西番人茹毛饮血,完全不知礼教为何物,男的烧杀掳掠,女的淫荡放浪,我没说你们是禽兽之邦,已经算客气了。」
「住口!」郁桑忍无可忍,啪一声就甩她一记耳光。
「你居然……打我?」从未挨过巴掌的魏丹凤不禁呆住。
「没错,我们西番人是很野蛮,但那是为了要对付更蛮横的人。顺便再告诉你,我没有主动勾引,将军就成了我的入幕之宾,哪像某些人拚命讨好,却吓得他落荒而逃。」
谁教这女人欺人太甚,她索性公开和秦昨非之间的秘密来挫挫对方的锐气,反正她已被彻底丑化,再多一桩丑闻也没有差。
「你、你你你真是……无耻!」
那一记羞辱的耳光,加上不甘心上人被抢,让魏丹风气得不顾形象,反手就用力猛推。
「啊——」猝不及防的郁桑不禁往后一仰,跌进了亭子旁的水塘里。
「哼,活该!」魏丹凤起初还幸灾乐祸,直到见水中的人浮浮沉沉,像是溺水的模样,才惊觉情况不妙。
原本魏丹凤欲唤人来帮忙,但继而又想,少了这贱奴,便少了一个情敌,於是她心一横,赶紧逃离现场。
可是才跑了几步,她便撞上一堵肉墙,「哎哟!」
「姑娘,你没事吧?」被撞的韦大宝好心扶起她,不料她半声不吭,即仓皇的跑开。「好奇怪的姑娘……」
嘀咕着搔搔头,他一转身,就见亭子里有只女鞋。
「咦,这不是小桑姑娘的鞋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