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果然如我所料,你不仅听得懂我朝的语言,还会讲呢。」
方才他察觉小桑躲在门外偷听,就已经起疑,后来唐毅衡低声啐骂时,她脸上竟掠过一丝难堪,因此他更确信,这丫头应该懂中土语,於是巧妙地试探,果然让她不打自招。
「说!你是不是打一开始就有计划地接近我?」冷不防揪住她,秦昨非咄咄地逼问。
「你别胡乱冤枉人!」郁桑反驳道:「当初是你先来招惹我的,而且我也是被带回平西县后,才晓得你是神武大将军。」
「冤枉?」他唇角冷冷地一撇,「那你能否解释一下,那个欲置我於死地的探子为何会听命於你?」
当时看见小桑冲过来,他简直急坏了,就怕她受到伤害,可是从他们两人谈话的神情,他便看出他们早就熟识。
「这……」郁桑一时答不出来。
「亏本将军救你离开拍卖场,还把你当朋友,你却反过来设计我,实在恶毒至极!」他从齿缝中迸出怒音。
秦昨非固然气她包藏祸心,但更恨自己狠不下心,无法立刻把人交给唐毅衡处置。不过,他并非打算纵容奸细,而是想亲自审问,待弄清事情的真相再作定夺。
「我没有设计将军,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她猛摇头。
「你还狡辩?」他用力掐住她的肩头,「再不从实招来,就休怪我动粗了。」
「啊!」吃疼地叫了声,郁桑知道没法子再隐瞒,只得吐露部分秘密。
「好,我招……那个人叫巴鲁,是王宫中的一品护卫。」
「一品护卫?」秦昨非的墨眸讶然的微眯。
真想不到,西番这次会派出大内高手,此人功夫不弱,比起之前几名笨拙的探子,确实是强上许多。
「由於彼此住得近,我从小就常去找巴鲁玩,他还教我骑马和射箭,所以我们交情很好……」
她说的全是实情,只不过省略了两人的主仆关系。
原来他们是青梅竹马?
秦昨非暗付,不禁想起她曾表示很遗憾没能将初夜献给西番的勇士,所指的莫非就是巴鲁?
胸口猛然冒出酸意,他的不悦又增加了几分,「因此,你就配合他演这出戏,好骗我往陷阱里跳?」
「不是……我压根没料到,会在溪边遇见巴鲁。」郁桑咬牙否认。
看她痛得小脸发白,秦昨非才暂且松开施力的五爪,「那他潜入军营,究竟有何目的?」
「其实,他是为了寻找失踪的我,才一路追到这里。」揉揉差点碎掉的肩膀,郁桑继续道:「本来他想带我离开,可是我担心战争会爆发,於是要他先回去劝请国王撤兵,免得生灵涂炭。没想到你突然出现,因为担心他被抓,我才要他假装挟持我,以求脱身。」
然而她这段劫白,只换来秦昨非冷冷的轻嗤。「好一篇感人肺腑的谎言,我都分不清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了。」
真厉害呀,连「劝请国王撤兵」这种事也掰得出口?呼耶王又不是她的孙子,干嘛乖乖听她的话?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郁桑急切地拉住他的袖子,「请将军想想,倘若我有意害你,又怎么会阻止巴鲁动手,还留下来照顾你?」
尽管她不断自我警惕,千万别赔了身子又失了心,可是当秦昨非遭遇凶险,她却恨不能替他那一挨刀。霎时她即明白,自己不单爱上了这个男人,而且已经无法自拔。
见她那双水眸泛泪,楚楚可怜,秦昨非差点就要相信她。
但他继而又想,这女人利用天真的外表,把他耍得团团转,他绝不能再轻易上当。
「哼,天晓得你是否另有阴谋?」狠狠地将她推开,他故作冷酷地道:「念在你以身相护的份上,我暂且饶你一命。不过为防止你与同伙里应外合,你只能待在寝房里,哪儿都不准去。」
「将军……」这不是形同软禁吗?
「还有,你最好别玩什么花样,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滚!」
***
几天后,西番边界部署的重兵,突然撤除大半。
尽管原因不明,但情势既然缓和,日盛的边关也适度开放,让百姓到绿洲城做生意。
隔没多久,宫里又传来圣旨,召秦将军回京喝恭亲王府的满月酒,并且赐假两个月,以慰将军多年的辛劳。
「我看喝满月酒只是借口,逼我相亲才是真正的目的吧。」
将圣旨往旁边一丢,秦昨非用膝盖即能猜出,准是王丞相煽动皇上,设计骗他回去。
「既然圣命难违,还请将军速速出发,边关有李副将等人坐镇,应能风平浪静。」唐毅衡摇着羽扇笑道。
李朝暮也拍胸脯保证,「将军尽管放心,末将必定严加戒备,不让西番人越过雷池一步。」
听两人一搭一唱,似乎已尽释前嫌,可是秦昨非心里明自得很,军师会着催他上路,无非是想将他跟小桑隔开,好乘机清除「祸水」。
「好吧,一切就有劳各位了。」他旋即指示随从韦大宝,「你去备马,顺便通知小桑收拾行囊。」
果然,唐毅衡笑容一僵,「将军要带她回京?」
秦昨非剑眉斜挑,「怎么,不行吗?」
「依属下之见,在我朝与西番仍处於对立的情况下,若让这女奴随行,恐怕有损将军形象,也让朝臣们留下不佳的观感。」
「那不是更好?」秦昨非顺水推舟地笑道:「如此一来,那群无聊的媒公就不会争着帮我牵红线了。」
「这……」不意遭好友反将一军,唐毅衡的脸都绿了。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即起程前往京城。
被软禁了好些天的郁桑,没想到将军会钦点她随行,不禁喜出望外。
虽然她极想解开彼此的误会,但秦昨非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摆明了不愿与她交谈,加上有旁人在场,她更没有机会解释。
察觉到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夹在中间的韦大宝也觉得很纳闷。
这将军真是奇怪,明明喜欢小桑姑娘,态度却忽冷忽热,一会儿不准她踏出房门,一会儿要她陪同回京,可是出发后又对人家不理不睬,让身为随从的他完全摸不着头绪。
不仅韦大宝难以理解,秦昨非自己都弄不清楚,他究竟中了什么邪,居然再三帮着小桑。
尽管这丫头谎话连篇,罪不可恕,但他就是舍不得将她转卖,或送交拓荒营,才抢在军师下手前先把人带走。
骑着马走在后头的郁桑,注视着秦昨非冷漠的背影,不禁满腹心酸。
据传西番已撤去大半兵力,她猜测应该是巴鲁转述了她的建言,才让父王改变主意。
想到自己委曲求全,却反遭秦昨非误解,实在很不值,可是胸中的郁闷又无处倾吐,她只能借由欣赏沿途的景致来排遣。
迥异於家乡若非沙漠便是草原的单调景观,日盛王朝不仅山河秀丽,明媚如画,且呈现多样的变化,尤其愈近京畿,愈显富庶繁华,那泱泱大国之风直教人心生仰慕。
终於,他们在数日后抵达将军府。
「恭迎将军回府。」府里的于总管早已在门口恭候。
「半年不见,于伯的身子还好吧?」精神奕奕地跃下马,秦昨非丝毫不见赶路的疲态。
因为长期驻守边关,他甚少住在府邸,偶尔回京面圣,也是谈完要事就走,连家门都懒得走进去,因此府里的事务全交由这位退休的武夫处理。
「托将军的福,属下老当益壮。」拱手笑了笑,于总管又道:「听说圣上赐假两个月,这下将军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希望如此。」但前提是没有任何访客来骚扰。
他心里才这么想着,于总管即向他禀报。
「稍早王丞相及魏尚书都派人来问,表示要为将军接风洗尘,不知将军何时能过府一叙。」
「这两个老家伙动作还挺快的!」好没气地淡淡哼了声,秦昨非接着向于总管介绍,「这是我在营里的随从韦大宝,他会在府里住几天,有劳于伯替他打点。」
「是。」于总管的目光转向另一个人,「那这位是……」
「她叫小桑,是我从交界的绿洲城买来的西番奴。」
「西番奴?」于总管知道主子素来热心助人,府里好几名长工,就是将军路上所救的落难汉,不过买女奴倒是第一回,而且还是个异族姑娘。
仔细打量那张刚解下面纱的标致脸蛋,于总管忍不住猜测,将军该不会是看上人家的美貌吧?
秦昨非又道:「虽然小桑会说中土语,但不谙我朝的风俗民情,还得麻烦于伯教她些规矩,让她早日适应这里。」
「没问题。」看来是他多心了,听将军的口气,显然只把这姑娘当成一般的奴仆。
「此外,她有些笨手笨脚,你尽量让她做简单点的活儿,也请其他仆佣随时留心,免得她闯祸。」
事实上,秦昨非是不想让她吃苦,才故意贬低其能耐,以免于伯派给她太多工作,至於要仆佣随时留心,则是为了监控她行动,防止她脱逃。
什么嘛!居然嫌我笨手笨脚……
不知他的用意,郁桑乍听之不觉得很刺耳,但又不好回呛,只能把气往肚子里吞。
曾在边关服役的于总管,对素有「沙漠强盗」之称的西番人本来就没啥好感,现在又瞧这女奴噘嘴瞪眼,对她印象更差了。
嗯,八成是将军在买下这丫头后发现她很不受教,故而将人带回来给他调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