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众人一眼,秦昨非又道:「至於小桑,她是我带回来的人,倘若她真做出危害我军的行为,我会扛起所有的责任。」
「既然将军愿意担保,属下也无话可说。」唐毅衡神色平静,心中却暗叫不妙。
他跟了秦昨非三年,彼此惺惺相惜,不曾意见相左,如今秦昨非却一反常态地维护一个外人,莫非他对这奴隶动了情?
「好,那我就往下说了。」
将探子传来的情报简述了遍,秦昨非接着与大伙商量对策。
而假装收拾着东西的郁桑,则竖直了耳朵仔细听。
没想到秦昨非看似吊儿郎当,一穿上军装,就显露出大将之风,而他三百两语即平息险些爆发的纷争,也足见众人对他的信服。
至於其他的将领,同样一扫方才散漫的态度,个个神情肃穆地讨论,更让她感受到他们的凝聚力。
特别是唐毅衡,尽管他发言不多,但一句话就指出盲点,而且那对睿智的精眸彷佛能洞察人心,让郁桑非常不自在。
这位军师年纪不大,却老谋深算,且精通兵书和五行阵法,听说军营里里外外的机关,全由他巧思建造,所以海莉才叮咛她,没事别四处乱走,免得误触陷阱。
莫怪二哥说,出兵攻打日盛王朝,无疑是以卵击石,有骁勇善战的主帅统领誓死效忠的兵士,加上智赛诸葛的军师,面对这坚不可摧的组合,西番注定是要吃败仗了。
不行,她得尽快通知父王,请他立即终止侵略计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郁桑焦急地如此思忖。
但问题是,她如何能拿到出关的权杖?
偷偷瞥了眼正在聆听属下意见的秦昨非,她忽然灵光一闪。
啊,有了!
***
那日散会后,等众人都离开议事厅了,唐毅衡突然冒出一句。
「你喜欢小桑姑娘吧。」而且是肯定的语气。
「啊?」秦昨非愣了下,随即失笑道:「唐兄真是爱说笑,我和那丫头才认识不久,谈什么喜欢?」
「我没有说笑,而是凭观察。方才,你转头瞄了她五次,其中一次还是我在桌子底下暗踢一脚,你才回过神。」
唐毅衡不客气地点破,毕竟两人相处已非一朝一夕,从某些细微的动作,他便能瞧出端倪。
「你……」好家伙,居然帮他计算次数,还偷袭他?
「这也难怪,像她那么漂亮的姑娘,你会被她吸引,并不是为奇,不过自古红颜多祸水,小桑来自西番,背景又不明,我劝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
以唐毅衡的直觉,这女奴绝非平凡人物,若让她留在将军身边,说不定将来会成为祸患。
「哈哈,唐兄你想太多了,截至目前为止,我压根没有成家的念头,更别提谈论儿女私情了。」
秦昨非表面哈哈笑道,心里却有些发毛。
虽然唐毅衡和他相交不是最久,却是知他最深,若把唐毅衡比喻为他肚里的蛔虫也不为过,因此,当这只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的蛔虫说他喜欢上小桑时,那准确度就很高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只怕你已经陷入而不自知。」
别看将军武艺高强,年纪轻轻即能统领大军,其实私底下的他就像个童心未泯的大男孩,尤其对情爱少根筋。
但愈是这种真性情的人就愈危险,因为一旦动了情,极可能会飞蛾扑火,粉身碎骨。
「放心啦,小弟自有分寸……」
最后,秦昨非以巡视营房为借口,结束这尴尬的话题。
对於唐毅衡的提醒,他感激在心,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来厘清连自己都摸不着的头绪。
所以,接下来这几天,秦昨非尽量避免和小桑碰面,哪知她的身影却如鬼魅随行般,冷不防就从他脑海蹦出来。
抆枪时,他会想起她即使面带嗔怒却不失可爱的表情;练兵时,他会挂念这十指似乎不沾阳春水的丫头能否适应军营中刻苦的生活;连照个镜子,也会在镜中看到她巧笑倩兮的面容……
「唉,真是够了!」烦躁地抹了抹镜子,秦昨非不禁怀疑自己是中邪了,还是因为疲累,以至於出现幻觉?
脱掉盔甲,他打算冲个澡醒醒脑,这时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将军,奴家给您送宵夜来了。」
迳自推门而入,胡媚娘发簪金簪,指涂蔻丹,搭配湖水绿的新衫,显然是经过刻意打扮。
「本将军不是吩咐过灶房,这段期间暂时不必准备我的宵夜?」秦昨非不悦地拧起眉。
「这不是灶房做的。」她笑盈盈的将瓷盅端到桌上,「将军白天操兵,还要与李副将等人商讨军情,连晚膳都只以几个馒头果腹,奴家担心您体力吃不消,才煮了这盅烧酒鸡。」
俗话说,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所以她才向伙夫打听,探知将军最爱吃什么东西。
他冷淡地推拒道:「多谢嫂子,可惜我不饿。」
但胡媚娘并不气馁,直接盛起一碗汤,道:「就算将军不饿,起码喝点热汤,也不枉奴家煞费工夫,专程跑去春水堂买酒做料理。」
那春水堂酿的酒远近驰名,加上她的「独门配方」,嗯哼,保证让这男人「胃口」大开。
此外,她还准备了掺有少量蒙汗药的点心,请值班守卫的士兵享用,这么一来,就算将军发现不对劲,想要呼救,也没有人会进来破坏她的好事。
「不然你先搁着,待我沐浴完再喝。」
秦昨非不便拒她於千里之外,只好随口敷衍。
「沐浴?」胡媚娘眸心一亮,乘机献殷勤道:「要不要奴家替您倒热水,顺便伺候您梳洗?」
记得初见秦昨非时,他正打着赤膊和属下玩角力,那贲起的健美胸肌缀着点点汗珠,在烈阳下闪闪发光,教她芳心狂跳不已。
这武艺绝卓的男子,想必床上功夫应该不凡,若能与他「切磋」一番,即使下一刻就断气,她也愿意亢奋地死去。
「不必了。」他无情的语调敲碎了她旖旎的幻想。「本将军习惯洗冷水,而且也不需要人伺候,请你出去。」
「可是奴家……」
她话未完,秦昨非即拍桌喝道:「出去!」
之前他不曾对胡氏疾言厉色,是不想给她难堪,但这花痴俗不可耐,还再三卖弄风骚,已经令他忍无可忍。
「是、是!」那浑厚的声音几乎震破耳膜,胡媚娘立即吓得仓惶逃离。
重重吁了口气,秦昨非解下佩剑,正准备走进浴间,房门又传来叩叩两声。猜想是那淫妇春心未死,去而复返,他不禁恼火地回头,开了门就咆哮。
「滚!不准再踏进我的房——」吼声猛然煞住,因为他发现这次敲门的是另一个人。「小桑?」
郁桑则悻悻然的介面,「是,奴婢这就滚。」
「你听得懂中土话?」他俊庞微愣。
「奴婢不止听得懂,还跟安娜姐学了好几句。譬如「去你的臭家伙」、「混帐东西」、「王八蛋」……」
郁桑看似努力的现学现卖,其实是借机回敬他的无礼。
不好,这安娜怎么净教些骂人的字眼?
「那些全是粗话,你不要乱学。」秦昨非紧张地告诫,「还有,我刚才也不是针对你,请你别介意。」
「是吗?奴婢本来想问将军,有没有脏衣物要洗,但我来得似乎不是时候,打扰了。」说完,她作势要离开。
「先别走!」他急忙横臂一拦。
他原以为避不见面,便能让自己冷静下来,不料情绪更为烦躁。完了,难道真让唐毅衡料中,他是因为动了情,才老是心神不宁,还没来由的对弟兄们发脾气?
「请问有什么吩咐?」郁桑依然板着脸。
「我……」秦昨非觉得有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讲起,不禁支吾道:「你好像……瘦了?」
「将军忙於军务,每天早出晚归,怎么有时间关心奴婢的胖瘦?」她挖苦的口吻难掩被冷落的不满。
其实她身在敌营,理该要装温顺才能生存,偏偏面对秦昨非时,她就是藏不住得理不饶人的骄蛮本性。
「我当然关心你,因为我……」他几乎脱口说出「喜欢你」三个字。「我们是朋友呀,所以你也别再奴婢长、奴婢短了。」
又是朋友?
郁桑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罪恶感。如果他发现她来此的目的是为了偷权杖,还会把她当朋友吗?
「你不是要收衣物?进来吧。」敌不过那份与佳人独处的渴望,秦昨非直接邀她进屋。
她一踏入寝房,食物的香气即扑鼻而来,「什么东西这么香?」
「是刚刚送来的宵夜。」他掀开瓷盅,道:「可是我吃不下,倒掉又可惜,不如你帮我解决?」
「可以吗?」她吞了吞口水,「那我不客气罗!」
虽说军营里有菜有肉,但伙食粗糙,让挑嘴的郁桑实在难以下咽,因此一闻到那香味,她肚里的馋虫就蠕动起来了。
「喜欢的话,就多吃一点。」他更夹了两块肉添到已经盛好汤的碗里,「你且慢用,我去洗一下澡,稍后再把要洗的衣物拿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