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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恐惧感重重挤压着她肺叶间的空气,像要将她压迫到窒息爲止。
每一个进入女厕的人都令她心惊胆战,每一个敲她门的声响都令她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终於,莱斯低沉的声音隔着门板响起。
「管娃,你在吗?」
莱斯来了!她心爱的丈夫来了,她安全了!
「莱斯……」她立刻开门出来,又酸又麻的双脚几乎撑不住虚软的身子。
他却没有上前搀扶她,连他身后两名身穿黑色西装的探员也没有。
在这一刻,管娃混乱的脑袋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她满心满脑只知道莱斯来了,她可以不用再逃再躲,也什么都不必害怕了。
她想奔进他怀里寻求慰借和保护,却在擡头接触到他眸光的那一刹那,他眸底有种异样阻止了她飞奔过去的冲动。
「莱斯?」她不解的唤道。
站在她面前的高大剽悍男人,突然陌生得不像是她两年来深爱熟悉的丈夫,却是个严厉铁血无情的执法人员。
「请把你的手提袋扔过来。」莱斯冷冷地开口。
「什么?」她一脸茫然。
「女士,请把你的手提袋扔过来,并举起双手。」他身后的一名探员重复他的指令。
也许是她终於吓疯了,所以一切都变得超乎现实的虚假可笑……出自於某种痛苦到麻痹的机械化动作,管娃慢慢地把手提袋抛过去,黑眸紧紧盯着他毫无表情的棕眸,却看不出他的企图,以及一向熟悉的温柔。
他就是伫立在那儿,高大伟岸的身躯强悍如钢铁,向来令她感觉到安全与幸福的强壮力量,在这一刻却成了让她胆战心寒的危险源头。
「长官,」一名探员自她的手提袋里翻出了一把黑色手.枪,略略检查了下,难掩一丝遗憾地报告道:「是贝瑞塔,和史塔利与莱德中弹的枪型一样,弹匣里少了两颗子弹,并有火药击发的气味。」
什、什么?!
管娃震惊得张口结舌。
「束手就擒吧。」莱斯还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仅有嘴角微微抽动泄漏了一丝情绪的痕迹。「和我回去面对司法。」
「我……爲什么要杀他们?我有什么理由杀他们?」她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疯狂的世界。「难道你真的相信是我杀了他们?」
她心爱的丈夫怀疑她是杀死他属下的凶手……他眼底不带一丝爱意地注视着她,不,他的眼神甚至带着戒慎、敌视与憎恨。
管娃大受打击地踉跄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嘴唇颤抖着,想说点什么,脑中却一片空白,什么话也挤不出来。
「我都知道了。」他的语气冰冷得令她几乎心碎而死。
「知道什么?」她该死的想哭,更想尖叫,或是狠狠搥他一顿。
「你是被恐怖分子吸收的女间谍。」
「我是……什么?!」她生平头一次目瞪口呆了。
「我全都知道了。」他灼热危险的目光几乎在她身上盯出个大洞。「你在这两年内收集的情报和建立的人脉足以让你找到管道,让铀弹顺利进入美国。不过你还是失败了,铀弹被拦截,危机已经解除了。」
他是在讲什么二流电影的台词?他真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精英吗?怎么感觉上就是个脑袋灌了水泥奇蠢无比的大笨蛋?!
「有人陷害我!你这个大白痴!」她吼了出来。
「你找人在公园里假装攻击你,昨天晚上入侵家里的人也是你安排的。」他冷冷地道,「我早该知道以家里严密的保全系统,在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任何人绝不可能进得了大门,是你给了他密码,制造你身陷危险的假像,也成功地让我安排你离开兰利市,但是你爲什么要杀掉史塔利和莱德?就因爲怕他们拆穿你要逃离美国的计划?」
管娃气得浑身颤抖,恐惧、绝望和遭受背叛、伤害的痛楚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
「你的身分曝光了。」他眸光灼灼地盯视着她,「我方证据齐全,你已没有任何辩白的借口。」
这一刻,管娃的心痛得就像要爆开了。
他真的相信这些鬼话?真的相信这两年来的相处只是一场虚假的间谍战?她究竟给了他什么足够的理由去相信,她就是他指控的那个人?
「莱斯.赫本……」尽管在痛苦得彷佛沦落至烈火焚烧的地狱深处,管娃直视着他深邃的眸子,却还是说不出充满绝望与恨意的那三个字,所以她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自齿间迸出:「你是个天杀的大猪头!」
莱斯眸光掠过一丝异光,在她身形微动的瞬间,持枪的手扬起,并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一阵灼热剧痛感在她胸口爆炸了开来,她不敢相信地死死瞪着他,一手捂上活似心脏碎裂成千千万万片的胸口,慢慢跪倒了下来……
莱斯.赫本,你居然真的对我开枪?
刹那间,她觉得好冷、好冷,血液随着剧烈的痛楚流出体外,仁慈的黑暗当头笼罩了下来……
我恨你……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死前咒骂了出来,但是当最后一丝光线消失的刹那间,管娃确信自己的心已先一步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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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垂怜。
如果就这样死了,一切结束得干净利落,对她来说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
只可惜她没死成。
当管娃从昏昏沉沉却又痛得让人想骂脏话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蓝登·布莱克那个讨人厌的家伙。
「……我有没有那么倒霉,连死了都和你待在同一层地狱啊?」她虚弱的嗓音里充满了厌恶和懊恼。
她生前真有造口业造得那么厉害吗?
「原来你是那样看待我的?」蓝登哼了一声。
「要改变形像已经太晚了……」她嗤笑一声,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痛得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嘶——」
「懒得跟女人一般见识。」蓝登双手抱臂,跷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你死不了了吧?要是死不了,那我可以走了。」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聚集足够的力气讲话,「你……你说什么?我……没死?」
「不然呢?」蓝登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还翻白眼咧!
「我在哪里?」管娃转头看看四周,看见了白色的墙壁和点滴架,点滴的管子连接到她的右手上。「这是医院?怎么会?是你救了我?」
她最后那句话嫌恶的意味实在太明显了,蓝登眼角微微抽搐了下。
「相信我,我也很不想管这档闲事。」他表情也很烦。
「莱斯……」她咬牙,死命抑下突然涌现的、像是千刀万剐般的心痛感。「他知道我没死吗?」
蓝登冷冷地注视着她,「我要是你,现在就不会担心这种事,反正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我怕他再杀死我一次。」她语气苦涩得像是沙子刮过喉咙。
「没有其他人知道你还活着。」他轻描淡写地道。
「爲什么救我?」她才不相信他安什么好心眼。「我不是你们FBI眼中的双面女间谍吗?」
「FBI?」不知怎的,蓝登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像嘲弄,不过他随即耸了耸肩,「有些事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太清楚比较好。」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将这一切当成作了场恶梦般地全数忘掉,包括史塔利和莱德的死,包括遭受枪击的恐怖过程,甚至是两年来原本幸福、如今却显得格外讽刺可悲的婚姻,以及莱斯·赫本这个男人。
尤其是莱斯·赫本。
她恨不得把脑中所有关於他的记忆全部清除得干干净净!
比起他亲手杀她更加令她受伤的是,他竟然会相信一个精心布置好的谎言和陷阱,轻易地全盘推翻了她爱他的事实?
「你该不会要哭了吧?」蓝登戒备地问。
「哭你个死人头!」她恶狠狠地吼回去,「你是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哭了?你视力有问题啊?去配副老花眼镜吧你!」
她爲什么要哭?哭泣是弱者的专利品,她不是弱者,更不会爲了那个无情无义、冷血残酷的王八蛋掉任何一滴眼泪!
管娃十指紧握,指尖掐陷进掌心几乎渗出血来。
曾经立誓要爱她并守护她一生一世的丈夫,她最信任、最心爱的男人——
竟然要她的命!
「你真是头泼辣的母老虎。」蓝登啧啧摇头,把椅子拉离病床远一点。
「怕被我咬死就快滚啊!」她现在完全不想看到任何会令自己联想起莱斯·赫本那个大混蛋的人!
「相信我,我连一分锺都不想多留。」蓝登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一双蓝眸紧盯着她,语带警告的说:「管小姐,我劝你把这一切统统忘掉,闭紧嘴巴,好好过完下半辈子,否则你曾经以爲远去的恶梦会再度回来将你生吞活剥得一干二净!」
「你给我听清楚——」管娃也瞪着他,心在颤抖,却倔强地狠狠吐出一句话:「我恨透了跟他有关的任何人与事,我这辈子永远、永远不要再见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很好,那我们达成协议了。」蓝登点点头,高瘦的身形踩着优雅的步伐离开。
她死死瞪着阳光灿烂的窗外,拼命压抑着不让悲伤痛苦的泪水滑落下来。
「管小姐,你现在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一个温柔亲切的女声响了起来,管娃警戒地往后一躲,又痛得脸色煞白。
幸运的是,因爲太痛,所以她反倒哭不出来了——只想骂脏话!
「小心,你还不能乱动啊!」一名黑发黑眼的护士对着她笑,说的还是她思念了两年之久的台中腔国语。
台中?这里是台湾?她回到家了?
她难以置信地望着护士,脑中足足空白了好几秒,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是哪里?」
「这里是署立台中医院。」护士笑着回道,细心地检查点滴,还顺手帮她盖被子。
署、立、台、中、医、院?!
管娃整个人瞬间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