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我和一个人坐在坟地上。我们……聊天来着,很高兴。后来,我就睡着了……半夜里醒来,发现那人一直坐在我身旁,仔细一瞧,其实是具干净的骷髅,样子倒挺斯文的,只是白惨惨的,好生可怕。然后……然后地上忽然涌出了黑水,一群耗子向我冲过来,水上还浮得很多死耗子……我……转身一瞧,那骷髅被水冲不见了……我吓得四处去找……找来找去找不到……后来,我走进了一条漆黑的巷子,两边都是紧闭的门……我找啊找啊 ……正惊慌之中,那骷髅一把抓住了我,对我说:‘嘿,别怕……我在这儿’。——就是这样。这个梦,我老做,都快被它烦死啦。”
他哭笑不得:“你确信他说的是‘嘿’,而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认真地想了想,道:“我只听见了‘嘿’字。”
“至少,那骷髅不是坏人罢?不然,你何以要去找他?不如让他被水冲走好了。”
她愁眉苦脸地答道:“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真是这样么?白日,她失去了记忆。夜晚,又被恶梦纠缠。
他心中酸痛,一腔心事,不知从何说起。想当初两人低眉共语,何等绸缪。到如今人是情非,咫尺难认。际遇之荒谬,莫过於此。
他轻叹了一声,道:“那只是些无稽的恶梦,不是真的。你不要害怕。”
“我不害怕,只是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就忘了它们罢,”他笑了笑,“猜不出来的东西,就不要费脑子了。”
“可是,你为什么就能猜呢?刚才你是怎么猜到日出和马车的呢?”
“我这人一向聪明。”
她宛尔一笑:“我的脑子曾经受过伤,过去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是这处伤么?”他忽然抬起手,掠过她的额头,轻轻地摸了摸那道伤痕。
指尖掠过,引起肌肤一阵轻微的战栗。她的脸通红了。
“还痛么?”他柔声问。
“不痛。”
“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受的伤么?”
“不记得了。”
“别担心,这伤口癒合多年,已不碍事了。”
她扑哧一笑,道:“瞧你这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是个大夫。”
他微笑不语。
“其实记不起来也不打紧,只要记得每天吃饭就行。”她又加了一句。说罢,笑嘻嘻地从包袱里掏出了两个烧饼和两只竹罐,将竹罐的盖子打开,对他道:“你饿不饿?这是我做的糟鱼,那一罐是燻鱼。要不要尝一尝?”说罢,咬了一口烧饼,伴着一块咸鱼,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有一股花椒和米酒的淳香从竹罐中逸出,他这才记起方才她身上传过来的,正是这种味道。
他放了一块在嘴中细细品嚐,一丝苦涩流入心头。
这就是她过的日子么?
“光吃这个太咸,要和烧饼放在一起儿吃才好。”她将手中的烧饼掰了一半,递给他。
他学着她将鱼块夹在饼中,一口咬下,慢慢地咀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