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他打量着她额际之处的一块疤痕,那里似乎受过重创,以至於头骨竟凹下去了一小块。她故意在额上梳了一圈长长的刘海以作掩饰。
他心中一阵刺痛,颤声道:“我以为……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她盯着他,咬了一口烧饼。
“我以为你认得我。”
她十分肯定地摇了摇头。
脑中一阵晕眩,他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从没见过我?”
“从没有。”
她的目光没有半分波澜,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而脸上却显示出对他的话感到莫名其妙的样子。
蓦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她反问:“你曾经见过我?”
他垂下眼,看着自己残废的身躯,淡淡一笑:“没有。……我想,我认错了人。”
——她已不记得他了,成了婚,而且有了孩子。她已过上了另一种生活……
想到这里,他的心绞痛起来。伸手入怀,掏出药瓶,吞下一粒药丸。
他的手颤抖得厉害,脑中一片混乱。
“我送你上去,好不好?这石阶又冷又硬,你一定坐得很难受。”
他冲疑了半晌,终於点点头。
她缓步上阶,将他送到亭外林中的一块草地上,让他背靠着一棵巨大的槐树。
阳光下的草是浅碧的,柔软而干燥。槐花累累,洒了一地。
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花布铺在地上,然后解开背兜,将里面一个熟睡着的男孩子抱了出来,放在他的腿边。
那孩子模样清秀,皮肤甚为白皙,竟与她长得不大相像。男孩紧紧地挨着他的身子睡着了。
“他怕冷,你们俩挤在一起,正好。”她嫣然一笑,怜爱地从包袱里找出一个小花被替孩子盖上。然后盘起腿,坐在他的对面,瞪大了眼睛问道:“你好些了么?”
“好多了。”
“余大夫的院子离这里不远,你要不要找他瞧瞧脉?你的脸色……不大好。”
看来,她对这里很熟悉。他有些诧异地想到。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了。”
“那我给你洗洗手罢。”她解下腰间的葫芦,用清水洗净了他掌上的伤口,掏出手绢替他包紮了起来。
包好了一只手,她又去清洗另一只。拔下簪子,轻轻地剔出嵌入掌中的沙粒。她已没有了多余的手绢,便从他的口袋翻出一条柔软的素绢,撕成三段,结成一长条,将伤口紧紧紮住。
那一瞬间,她星眸低缬,香辅微开,浓密的长发瀑布般地从肩头滑下,久违的发香幽幽缕缕地荡过来。
他本已平静的呼吸又开始急促,心越跳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