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克曼努点评道“熟能生巧。”
“哼,再怎么快,也不过是量的堆积罢了,余却能完成更精细的工艺。”阿伽拿出一沓羊皮纸,“这是余昨晚设计的地下甬道内的承重撑架。”
“辛苦了。”缇克曼努接过羊皮纸,昨天晚上她才让西杜丽把还未使用过的羊皮纸卷转交给他,今天上面已经布满了透视结构图、部件的拆解和密密麻麻的公式,“只用了一晚就研究了那么多吗真是了不起啊。”
“有一些是在来这里的路上的构想了。”阿伽吐槽道,“话说回来,余把几个版本的地下甬道布局都看了,为什么没有选最早的版本啊无论从路线到道路宽窄的设计都是最优的,完全没有分岔口过多导致的工程冗余。”
“多谢夸奖。”缇克曼努微微颔首,“如果不考虑一些外部因素,那确实是最好的一版,但有两点问题很致命其一,这是在乌鲁克排水系统完善前设计的,所以继续按照这版的道路分布图,会破坏排水系统的完整性;其二,当时为了尽可能地让更多的工人同时在地下工作,主干道设计得太宽了,以我们目前能达到的加固手段而言,塌方的危险性很高。”
听她说到这里,阿伽不禁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果然乌鲁克也非常需要余的加入吧”
缇克曼努礼貌性地朝他笑了一下“感谢您昨夜加班的辛苦,不过恕我直言,您的承重撑架虽然设计思路很好,但并不可用。”
闻言,阿伽脸上霎时露出了无措的表情“诶可是,为、为什么啊”
缇克曼努直视他的双眼“您有过在地下进行作业的经验吗”
对方明显被问住了,恹恹地垂下脑袋,头上那个两个并不存在但经常让人产生幻视的耳朵也耷拉了下来“没有”
“在地下甬道里工作,要比陆上工程困难得多。”缇克曼努耐心地解释道,“光线昏暗,气流不畅,开采泥块时呼吸进去的尘土会让喉咙痒痛难忍,而且同时工作的人越多,地下便越燥热,因脱水而晕厥在甬道中,最后导致死亡的工人亦不在少数。”
说罢,她展开其中的一张羊皮纸。
“所以,您的设计过于复杂和一体化了。”缇克曼努说,“我不否认这项设计在建筑艺术上的优越性,兼顾了实用与美学,如果现在要造的是一座宫殿,我立刻就会将它投入使用可惜的是,对于在地下工作的人而言,它太复杂了,而且有些零部件的体积过于庞大,不便于在甬道中运输。”
“好吧”阿伽慢慢将手里的羊皮纸卷起来,神情像是一只沮丧的小狗,“余会回去好好再想一想的。”
“阿伽。”恩奇都说,“尾巴都不摇了哦。”
“啰、啰嗦而且余没有尾巴。”阿伽看起来很想打起精神,但到话尾时仍忍不住泄了气,“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余就先回去了”
这还是缇克曼努第一看到他如此低落的样子想想也是,这份才能应该是他一直引以为傲的东西,哪怕他失去了一切权力、力量、神明的庇佑、他的国家即使失去了这些,只要这份才能还伴随着他,他就对自己拥有绝对的自信。
这次的否定,对他而言也许不啻于一场灾难吧。
“缇克曼努想去追他吗”恩奇都问。
“不。”缇克曼努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无论面上表现得多么友善,他依然出生自乌鲁克的敌国准确地说,他也曾为王者,而我作为乌鲁克的宰相,不应该和他有过深的交际。”
恩奇都的表情若有所思“但放任他这样也不太好吧阿伽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呢,而且我觉得在所有人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虑,有自己的目的,只有他是单纯地因为能够造这座塔而高兴。”
“我知道。”缇克曼努说,“如果他主动来找我的话,我还是会像对待学生一样开解和指导他的。”
“他会吗”
“会的如果他真像自己所表现出的那样,更在意作为匠人的自己,而不是作为王的自己。”
“虽然也有道理”恩奇都脸上浮现出微妙的表情,“但我觉得,实际情况可能会和缇克曼努设想中的不太一样。”
“比如说”
“在缇克曼努的想象中,阿伽晚上应该会在床上辗转反侧、苦思冥想,然后第二天跑来找你吧但我觉得阿伽应该会一想开就立刻来找你的”恩奇都说,“也就是说,缇克曼努半夜醒来的时候,可能会在床边看到一张新的熟悉的脸哦。”
说到这里时,他还用手比划了一个捏东西的动作。
“虽然阿伽的力量因为宁胡尔萨格的死亡而衰退了不少,但捏碎铰链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他绘声绘色,仿佛是在陈述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所以缇克曼努要小心一点才行,毕竟床上有三个人就已经好挤好挤了。”
缇克曼努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不要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这是一件有失礼貌,且极其不体面的事情。”
“我知道呀,所以缇克曼努事后才会处罚我们以后要在自己床上睡觉”
“你们本来就该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而且以阿伽的性格,还是很有可能这么做的吧”恩奇都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汇,“毕竟,他不是那种行事上非常自由的人吗”
缇克曼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
半晌,她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现在就去找他。”语速快得像是被这些话烫到了舌头。
恩奇都理解地点了点头“路上小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