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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御花园里,杏花如雪。红泥小火炉,柳州好银炭、一注水微微地滚了,茶香清逸飘散了开来。清茶之香混合着杏花幽香,午后和风轻拂,落花有声,此情此景,更显得风雅宜人。

「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做松风吟,蒙茸出磨细珠落,眩转绕瓯飞雪轻。」

御兆帝欣赏着芳心窍窍素手巧烹茶的翩翩姿态,不禁笑赞,「苏子瞻烹茶品茶之功可谓一绝,倘若子瞻再世,必定会将小芳心你引作茶友知己了。」

「皇上过誉。」芳心微微一笑,「小女子怎能与苏大文豪的雅兴逸举相比?奴婢不过是借了皇上珍藏的定州兔毫盏,福州进贡的上好铁观音,玉波清湖出涌的好泉水,这才能博得皇上一个‘好’字呢。」

御兆帝哈哈大笑。「好,好个伶俐巧人儿,以此资质,只让你掌管香膳房,倒是浪费了!」

她抿唇微笑,轻轻斟过那微漾碧色的清醇茶汤,恭敬奉上。「皇上,您先饮过这茶,润润口吧。」

「好,好。」御兆帝接过,细细品尝起来,不禁满足地笑眯了眼。「果然还是芳心你烹的茶最对朕的脾胃了,真如琼浆玉液,入喉生津添香回甘啊。」

芳心谦逊地连道不敢。

「唉,要是朕的宝娇能有你一分的娴柔温婉,朕也就不需要愁烦她的婚事了。」御兆帝突然想起积压心头多时的烦恼,不禁叹了一口长气。

虽说他已下圣旨,把宝娇这门烫手山芋婚事丢给了梅龙镇的媒婆世家打理,但说句心里话,他实在也觉得这门亲事谁接谁倒楣,因为他的宝贝小女儿,可不是好吃的果子呢!

不过在诸多有待他费心操烦的小儿女姻缘琐事当中,幸亏就只婚宴这件事,最能教他放心。

有骆扬这个总御厨长帮忙盯着,他这个万岁爷只要在一个月后等着高高兴兴试好菜便行了。一想到这里,御兆帝不由得笑了起来。

「公主贵为金枝玉叶,气质宛若天人,又岂是芳心一介小小宫婢能望其项背?」芳心忙道。

「气质宛若天人?」御兆帝一呆,随即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肩,「朕想,你有空该去找御医好好检查一下眼睛。」

「皇上,您该对自己掌上明珠多些信心才是。」芳心浅浅一笑。

「小芳心,你也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向来拿你当自己子侄甥女看待,所以就不同你说那些场面上的客套话了。」御兆帝突然严肃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坦白说,朕一直有句话想问你。」

「皇上请说。」她忙敛容正色。

「朕想问,你!」御兆帝凑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手头上到底有没有什么好货色可以介绍给宝娇的啊?」

「……」

「没有吗?」御兆帝眨眨眼,难掩失望之情,喃喃自语道:「朕还以为似你这般才貌,应当是追求者众,手头上至少也会有百八十个好逑的君子才是。」

「万岁爷真是太看得起奴婢了。」她甜甜一笑,「芳心并非国色,也没那么大志向要倾城倾国;任凭弱水三千,奴婢也只想取一瓢饮罢了。」「哦……」御兆帝一细思,随即恍然,突然笑得好不暧昧。「朕知道了。看来,朕的总御厨长真是好福气啊,呵呵呵。」

「……万岁爷就爱捉弄人,奴婢不与您说嘴了。」她敛眉,弯起的唇畔却是笑得更加娇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御兆帝兴致勃勃地问:「不如就由朕作这个大媒,为你做主如何?」

「皇上圣明,」她盈盈一笑,抬起水亮美丽的眸子,「既然皇上您开金口,那么芳心就大胆向您求个恩典了。」

「哈哈哈,你说,朕听着呢。」

「请问……」东施施一脸惊畏地看着满桌一字排开的汤汤碗碗,冲疑地问:「这是要干嘛的?」

骆扬傲然一笑,信心满满的开口:「这是我的独门拿手菜,集合酸甜苦辣咸五味,补益於心、肝、脾、胃、肾,素来大有神效。」

「哇!师父,你真的好厉害!」她羡慕地看着满桌看起来色香味俱全的汤菜。

「那!这是要干什么的?」

「我要调教、刺激你舌上的味觉。」他端起一碗飘香四溢的特制鸡皮酸笋汤,「来,喝掉它。」

东施施接了过来,看着汤里细致如柳丝的酸笋和鸡丝,不禁暗自赞叹!真是好巧的刀工。

他看着她一口口喝完酸汤,「如何?」

这酸笋可是陈州老贵庄腌了十年的老酸笋,一小片就酸得令人齿软打颤,通常得泡过三日,时时换水去酸,这才能制成风味独具的酸汤来。

但是他只泡了一日,特意取那酸,好震醒她的舌蕾。

「没味道。」她有点抱歉地道。

「没味道?」他大受打击,迫不及待再端过另一碗。「那你再喝喝这道,尝尝是什么味?」她依言乖乖喝完。「怎样?」

「没感觉。」

骆扬不敢置信地瞪着她。「这‘相思蜜意汤’我刻意掺入了分量十足十的许州甘甜红豆和隶州花蜜,一口就足以令人骨头都甜到酥软。」

「对不起。」她脸色很是惭愧。「喝不出来。」

「好!那么这次换喝这个。」他就是不信邪。

她接过碗,立刻喝得干干净净,涓滴不剩。「嗯,这一碗是什么呀?」

「苦瓜苦菜黄连汤。」他脸色有些发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光是在一旁闻到那股黄连苦瓜味,就已令人不自觉想反胃了,可她竟能一口气喝完,连眉也不皱一下?

「噢。」她尴尬地摸摸头。

「再、来。」他的话自齿缝迸出。「不过这碗汤你千万得当心,如果禁受不住,千万不要勉强,我一旁已经备好漱口的酥酪茶了。」

「好。」东施施被他的话惹得不禁心惊胆战起来,小心翼翼端过这碗色泽美丽的汤,小小口地喝着,不一会儿又喝光了。「那么,请问这又是什么呀?」

骆扬看得满头大汗,面色凝重惨白。「你当真没感觉?」

她舔了舔唇,只觉嘴唇好像热热的、烫烫的、肿肿的,胃里的汤汤水水好像开始打起架来,可是她仍然茫然不解地摇了摇头。

「这是四川‘断魂灯笼椒’加‘妖兽辣花椒’煮出来的‘辣煞人汤’。」他脸色如土,「我煮它的时候,内膳房的大大小小人等全被呛得跑的跑、逃的逃,我自己更是连试都不敢试味道,可是你居然一整碗都喝光光了?!」

她的味觉不只是硬如石头,胃恐怕也是铜浇铁铸的,居然到现在还能撑得住?

看出他眼底的震惊疑惑,东施施讪讪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打从七岁起,我因为尝不出味道,所以无论吃什么都一律称赞好吃。也因此不知误食了多少乱七八糟的食物,香的臭的好的馊的,应有尽有……可说也奇怪,久了,也就莫名其妙锻炼出一颗铁胃来了。」

他震惊得哑口无言。

「最后这一碗是什么?」她摸摸肚子,暗暗打了个隔儿。虽然有点饱了,可是实在不想辜负他的好意。「我可以再喝喝看,说不定这次真能喝出味道来呢。」

骆扬有点提不劲来地将那碗加了通州腌咸鱼的汤端给她,苦笑了一下,「你不用喝完,只要试一口就行了,这汤咸死人了,你要真一饮而尽,就算真是铁胃也得受不了。」

「好。」她乖乖地以碗就口,啜饮了一小口。

他看她的表情就知道依旧尝不出咸味,心情越发沉重了起来。

「施施,你这症状真的太严重了,恐怕不是寻常药膳就能搞定的。」他沉痛地下了最后结论。

「不好意思,让师父费心了。」她歉然地望着他。

「还是让御医来诊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