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恐遭毒手。
她的性子像极了十八年前的他!十八年的恨海将他彻头彻尾改造
了。如果说,能挽回一些十八年前的良心与纯真,便要极力救她才是
。这才是杨明留他下来的目的,不是吗?
那杨明是早料到毒蜘蛛不肯罢休,否则何以甘冒大险,与仇似海
入宫,反而留下他这熟悉宫中的大内高手?无非是盼他对这毒蜘蛛动
之以情,说之以理。不过瞧眼下的情势,只怕是有负杨明所托了──
阿宝咬了咬唇,坦率道:“我是早把你当兄长了,是不是亲的,
也就无关紧要了。再说,既然义父因我而让盛家家破人亡,那便该由
我来偿还了。”语毕,就要上前去接那小瓷瓶。
“啪”的一声,那小瓷瓶忽地让一粒小石子打碎,里头赫然掉下
一只刚死的蜈蚣。
一名相貌俊秀的年轻人打了个呵欠,从屋上跃下地面。
“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怎么你们老爱大声嚷嚷吵我睡个好觉!
”那年轻人再打个呵欠,走到阿宝与毒蜘蛛之前,道:“今儿个也算
有缘,干脆我作个和事佬;宝姑娘也不必讨解药了,我看根本是没解
药。至於这位姑娘若是趁早放弃杀人之心,我作个主让你平安定出场
府,不知我这提议是不是有人接受?如有人接受是最好,我还可以睡
个回笼觉。”
毒蜘蛛同那盛绮月不觉心一惊。
想不到京城果真是卧虎藏龙之地,尤以杨家为甚!先前杨明的功
夫已是了得,哪知如今又冒出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盛绮月受了伤,
没感觉到他的存在尚有话说,那毒蜘蛛又岂会不觉他的存在呢?
当下,她冷汗一流,再瞧瓷瓶里的蜈蚣分明是让石子震死的,这
年轻人的功夫尚在她之上,若想全身而退──
“你自然可全身而退。”年轻人走向盛绮月,朝他身上点了几处
,笑道:“十二个时辰内还不会毒发,兄台大可放心。”
“十二个时辰之后呢?”阿宝问道。
“再说啦!届时屠某人自有法子便是。”
阿宝信任地点点头,朝盛绮月说道:“既是如此,大哥,你也别
骇伯了。你可以相信屠大哥的,他可是杨明请来的厨子。上回我还偷
吃他做的菜,虽然挺好吃的,可就是量少些,塞不满肚子就是。”
这所谓的屠某人便是指屠三手,是杨明专为那月初的喜筵请来的
大厨师。
他之所以被称为居三手,乃因五年前偷潜入皇宫御房,存心挑战
当今皇上专用之御厨子。本那御厨子是可以大叫锦衣卫前来捉拿盗客
的,可据称对方也是性情中人,当下答允屠三手之战书,二人大战三
天三夜,共调理了蒸、煮、炒、炸、烤、煎、炖及烹调等八项厨技,
暗地以皇上为试食者,每回一到早、午及晚便各显神通。三日之后,
御厨子甘拜下风,只因皇上三日之内每食一样屠三手精心调理的美食
,便赞一声好,频频追问御厨子这是啥菜,何以口味这般与众不同!
每尝一口,味道便不甚相同,却又口齿留香───那御厨子能不甘拜
下风吗?本想推荐屠三手为御厨,哪知他压根儿不在乎名利,分出胜
负那晚,拍拍衣袖,潇洒地离开皇宫。这几年留在乡下平淡度日,今
儿个若不是遇上好友杨明大婚之喜,只怕至今还没人知道他的下落。
而今──他不过是偷懒睡个觉罢了,就遭入吵醒,本不想打理,
偏眼见杨兄的意中人有难,能不救吗?让杨明欠个人情也好。向来皆
是人欠杨明,可不见他欠过什么人。将来他若有难事,定要索回这份
情。
毒蜘蛛衡量眼前情势。
“你到底打算如何?”
“不如何也。只要你一生一世不动宝姑娘的念头,便可放你一条
生路。虽我屠三手整日拿着菜刀,可也不是见人就砍。你若舍去这项
杀人之心,我就留下你一条命来。”
毒蜘蛛冷冷一笑──
“姓屠的,你大概不知所谓死土便是宁死不屈!今儿个杀不了佑
樘的公主,可也要拉个垫背的。”语毕,打开右手的指环,顺着风向
;让指环里的毒味研向他们。
阿宝没习过武,自然不知她究竟在做些什么,那盛绮月一瞧,立
即挡在阿宝身前。
那屠三手嘴一场,说了句“雕虫小技”,便舞了一套迷踪拳!所
谓迷踪拳,共十八套拳法,第一套乃以身形步法快捷难测为主,就见
瞬间屠三手身到之处,那风向随之改变,小小的庭院里风向急邃变动
,尽朝毒蜘蛛飘去!
不及闭气,反遭其果。没一会儿工夫,她脸色通黑,急忙探向腰
间拿解药,哪知屠三手早已抢先一步,拿过那药。
他的眼神一沉──
“可别怪我心狠。虽只是个做菜的,可论心狠,只怕你还比不上
我。不要命也好,但你是用毒的,该知苦闻到这毒味,皮肤溃烂直到
你痒死、抓死,你──不伯吗?”
如今,毒蜘蛛方知原来对方也是个用毒高手。忽地觉得背脊一阵
冷意,硬是想压住,却愈是奇痒无比──
阿宝见状,实不忍心,上前一步道:“屠大哥,你把药瓶还给她
,好不好?”
“还给她!”屠三手不解。“宝姑娘,她可是想害你叼!”
“可她没害成啊!”阿宝坦言道:“我从不明白杀人究竟有何好处
!义父从没教过我半点仇恨,他虽终日以酒消愁,可也曾告诉我,仇
恨不过是瞬间的事。杀了人又如何?杀了人就能快活吗?想我过去住在
山上多好,虽少接触人,可也整日快活得很。如今下山来,尽是瞧见
这人想杀那人,杀了后便有好处吗?现下你杀了她,可将来呢?是不是
又有人来杀你呢?兄长想杀我;可我瞧他设一日是快乐的。这位姑娘
想杀我,我想她也没一日是快乐的;既是如此,杀人又有什么好处?
只图个不快乐吗?”叹了叹,再道:“当年,万贵妃想杀我爹是因妒
成恨,我爹爹想杀我却又是因惧成恨。倘若没有万贵妃的妒,没有爹
爹的惧,今儿个又何以造成盛家百余人命尽亡:依我之见,咱们只要
对得住自个儿的真心,整日快快活活倒也不必强求什么。恨也好,仇
也好,大伙儿坐下来摊开谈岂不更好?”虽己知自个儿的公主身份,
但坦率纯真的性於是不变的。
也许终其一生,她的性子便是如此,见不得人家砍来砍去,也不
喜人家恨来根去的。公主也好,平民也罢,心软也成,妇人之仁也罢
,她阿宝就是阿宝,这性子是水不改的。
屠三手闻言,扬眉一笑──
“想来杨兄将来福气不小,能娶得宝姑娘为妻。”瞧那毒蜘蛛嘴
唇又白又紫,当下让她服了解药。
“多谢屠兄夸奖。 ”一面目普通,嘴角有颗长毛痔的男子从拱
门外进来。
众人一惊,怎地此人能无声息地躲在外头偷听?
那男子微微一笑,朝阿宝说道:“小宝儿,长相已变,那声音可
不曾变过。怎么?不过是一夜时间,便忘了我这未婚夫么?”
阿宝惊喜交集地瞧着他──
“你──你”
那男子一笑,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拿下,露出俊美潇洒的容貌。
阿宝大叫一声,乱没公主形象的,直接冲进他怀里,又是抱他又
是楼他的,还自动凑上唇,努力地开始“啃”他!杨明呆了呆,自动
送上门的羊肉没道理不吃的,虽是“啃”得他旧伤未复,新伤又起,
一时之间他倒也忘了要教她如何接吻。
倘若洞房花烛夜有这般自动自发就好了……
一思及此,那思绪不禁飘向那期待已久的洞房花烛夜……
七日前,皇宫里忽地无故颁下圣旨,言十八年前孝宗在位期间,
曾以为大内高手盛武文勾结鞑子,判满门立斩之罪,如今查出原是冤
案一桩,特此平反,重修盛家一门之墓,并宣凡盛氏人氏,均穿丧服
三日,以代盛家於嗣服丧。
这可让京城的老一辈人皆相顾愕然!没料到盛家当年冤情竟於今
日平反,更没想到当今十八、九岁的皇上会颁下圣旨,对盛家人有所
补偿……这皇上究竟是英明或是昏君一个?
当夜,京城一阵大雨,洗尽三月燥热。有人说,定是盛家冤情平
反,盛家亡魂以此阵大雨聊表感恩……是真是假,姑且不论,总之盛
家冤情已雪,盛家兄弟也了一桩心愿,算是无愧盛家上百亡魂。
这一日,杨府是锣鼓喧天,热闹不断──
来往的宾客更是络绎不绝,不仅是因杨府─口气办了三对婚宴,
热闹非凡,部份原因也是因那屠三手一手做出的喜筵让大伙儿垂涎三
尺。
至於那三对新人──
杨明和阿宝是不用说。另一对是仇似海与杨月。
话说那日老太爷逼小渔儿与仇似海成亲,这小渔儿精明的头脑一
转,干脆使计让仇似海与杨月成婚,届时她小渔儿还须同那仇似海婚
配吗?
趁着阿宝之事告一段落,先灌醉杨月,再用三罐陈年烈酒灌醉仇
似海,将这二人搬到同一张床上。当然啦!凭她一人之力,怎能搬得
动那仇似海的身子?自然是托盛绮月帮忙罗!他不傻,也该瞧出仇似海
对杨月一片倩深,偏老认为门户不对,所以他睁一只限闭一只限,顺
便再帮点小忙,待仇似海成了亲,便打算漂泊四海……
那小渔儿自认聪明得很!一大早起来,召来老太爷目睹现场,让
那仇似海跳到黄河也洗不清,而那杨月既认没了清白,若他不娶她,
还有颜面存活於世吗?
事已至此,仇似海“只好”娶她了!
小渔儿自认事情圆满解决,就等着做陪嫁丫头。哪知老太爷抛来
一句话──
“家丑不可外扬。既然月儿许给仇护院,总不能向王家说明理由
退婚吧?既是如此,干脆收你小渔儿为杨家孙儿,嫁给王家公子,也
算是美事一校。”此言一出,小渔儿立时变作杨小渔,被迫上花轿。
这可是老太爷的奸计!
他又何尝不知孙女杨月对仇似海的一片情意呢?当初早有打算将
杨月许配给仇似海,可他也知道这仇似海断然不肯接受,还不是为那
劳什子的门户之见!所以起头就来个错配鸳鸯,与那王家公子订下驾
盟,明的是为杨月选的夫婿,实则是为小渔儿选的。
须知,老太爷向来欣赏小渔儿,倘若以她的丫头身份,最好的归
宿不过是长工家仆,当然比不过公子哥儿。如今收她为干孙女,也容
易找个好夫婿嘛。总之,小渔儿是误打误撞,反促成老太爷的奸计!
如今那仇似海与杨月婚配成一对。
小渔儿自然配王家公子了。
老大爷乐得哈哈笑。他是怎么也没料到,那小渔儿似乎早心有所
属,在当日与阿宝偷溜出杨府,遭李家公子调戏时,相救的那一位靳
恩人……不过话说来,这初萌的嫩芽来不及培育就遭摧毁,恐怕连小
渔儿也不知自己对那靳恩人的感觉究竟为何呢……
同一日成婚,心情却是大不相同。
那儿是羞怯喜悦的新娘儿,这厢却是拿着从小放在身上的古镜,
心地惨兮兮的嫁入王家……
那未来,便是崭新的生活在等着她了。
杨明娶妻的时辰是排在入夜时分。
从婚期的前一日起,阿宝便搬进尽欢别苑,等着杨明来迎娶。根
据古礼呢!成婚前是不该相见的,偏杨明向来不拘不节,成婚前一日
,还去尽欢别苑听阿宝弹琴唱歌,似是听上了瘾。直到天明,那琴声
才停下──就可怜那家丁丫头纷纷走避,晚上睡觉蒙了好几层棉被,
才免去那魔音穿脑。
说来有些古怪,人家男人婚前该是同一些好友开个单身聚会,诉
说单身的好处,偏杨明不是,他自认自个儿可怜得紧,老早就想成婚
了,好不容易终於盼到洞房花烛,快乐得不得了,哪还会听那群江湖
朋友说什么单身的美妙……
入夜时分,那新娘在尽欢别苑上了花轿,轿夫共有八人,个个皆
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物。若不是瞧在杨明的份上,又岂会来做小小轿
夫?只见他们轻松抬轿子,每走一步,便有一名江湖汉子奉上份礼。
像那号为铁算盘的便赠了个小小的纯金算盘,言若有朗一日,须用到
他时,便将金算盘拿到分布各地的七十二个堂口中任何一个,便有人
为她办事。阿宝擅将其意自动扭曲成──若是有朗一日,杨明欺负她
,只须拿这金算盘到七十二堂口中的任何一个,就有人会痛殴杨明一
顿,当下便喜孜孜地收下了。轿子再走一步,又有一女侠将一本书奉
上;道那是让阿宝闲来无事瞧瞧的,倘若有一日杨明惹她不快,照里
头的法子便可整治他;阿宝不知那书是百毒大全,其书难求,自元朝
忽必烈攻占中原,这本书使失了踪影,如今再现,竟落在不懂毒物的
阿宝手里,还当真是闲来无事瞧瞧的!再走一步,又有一半白半黑头
发的中年汉於奉上一本书,那书使是自神农氏尝百草,再由后人逐一
更改、补充的百种解药一书,算是那百毒大全的克星。
那轿子是每抬一步,便有江湖朋友出现,送一珍奇异物,将沿路
看热闹的路入是看得一楞一楞,好不称奇!一会儿是那百宝盒,一打
开便有音乐传出;一会儿是─对七、八岁的娃娃儿在轿前舞了套小拳
,再奉上三双短哨与乐谱,言道一哨诱以飞鸟,一哨惑以动物,一哨
迷以鱼类。当下那扎着包包头的小男孩儿取那其中红哨,配以乐谱上
的音律吹起,只见那附近的鸟儿竟朝轿子上空飞来,盘旋不去,有那
百灵鸟、喜鹊诸多鸟类,一时之间蔚为奇观,路人莫不称奇!
这还不打紧,接下来收的礼物,是愈来愈古怪,让人不觉啧啧称
奇!轿子行至路口,离杨府不过几条街的距离,忽地有一名江湖汉子
点燃白色烟火,直破空而去,不消多时,那杨府上空出出现了一白色
烟火──
“宝姑娘请下轿。”那媒婆喜叫着。瞧她外貌已有四十岁余,该
是娘亲级的人物,今儿个若不是杨明所托,现下还同几个孩儿隐居江
南呢!
阿宝疑惑地下了轿,还没到杨府呢──才踏在轿前铺的红毯上,
即听一阵爆裂声,掀起红色头巾一角,瞧见杨府上空正以红、蓝、绿
、白数种烟炮写着几个字──
“恭祝杨兄弟娶得美貌娇妻”
那字才消失,烟炮又再升,浮现了──
“祝杨兄弟与宝姑娘白首偕老”
原来选在人夜时分迎娶新娘是别有用意!瞧这昏暗的天色里,冒
’出缤纷亮丽的烟火,当真是好看得紧,连那佳节都没这般既有新意
义好看呢!
“宝姑娘能嫁给扬兄弟,当真是你的福气。”那媒婆笑道:“打
婚期前,杨兄就发贴要咱们这些几百年不出江湖的老骨头定要参加喜
宴,还派草上飞下江南寻那做烟花的巧匠张永悔赶在婚期前做出这些
烟火来。宝姑娘,你大概不知今儿个为你抬轿之人,当年皆是杀人不
眨眼的大魔头,若不是杨兄弟及时点倍,也不知他们今儿个是死是活
了。”
阿宝瞧了一眼那八名长相凶恶之人,眼里只有好奇,好奇他们是
:怎么让扬明给点悟的。
那八人之中有一中年汉子忽地大笑──
“杨兄弟果真娶很好妻子。这怯生生的新娘儿竟一一瞧过咱们八
人,是连眼也没眨过一下。天下若说有哪家好姑娘能配得上杨兄弟,
实非宝姑娘莫属。”语毕,八人皆笑了。
原本,他们答应做轿夫,也是为了瞧瞧这新娘儿到底够不够格做
杨明的老婆。今儿个一见,当真是地上一双绝配!须知,他八人虽改
邪归正许久,可当有人瞧上他们八人一眼,当场不吓得屁滚尿流才怪
!更别谈是普通人。这丫头片子能一一瞧过他们,既无所惧亦无胆怯
之心,此女该当配杨明的。
阿宝是一点也不懂他们说这话的用意。瞧他们便是瞧他们吧!他
们是生得有些吓人,可心肠好就够了!媒婆说他们皆已改邪归正,如
此一来,便是好人了!既是好人,又何惧之有呢?
媒婆微微一笑,请新娘子入轿,再抬往杨府,仍是每一步便有人
出现赠予一物。约莫一盏茶的工夫,总算到了杨府大门,新郎官便站
在杨府前。
“新娘子下轿啦!”媒婆忙命人再铺红毯,待阿宝下了轿,扶她走
向杨府大门。本该由新郎官牵她人内,可新郎官站在门前是动也不动
,嘴角挂着一抹古怪笑容,将众人弄得一头雾水!尤其是那因好奇前
来的路人更是期盼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婚礼是常有的,可这种婚礼可是百年难得一见,能不瞧吗?
“小宝儿,今儿个你嫁与我为妻,虽说我文才武略皆是上上之选
,人又生得俊,风度翩翩更不在话下,你嫁给我是你的幸运、你的福
气──”顿了顿,虽瞧不见红巾下俏怒的脸蛋,却也发觉她的双拳早
已紧握,似是随时会扑上前来,笑了笑,再道:“纵是如此,可总算
我有一点真心。既娶一妻烦终生,何须纳妾再累我?”当下,从怀里
拿出一小小雕刻精细的盒子交给她。
“打开来瞧瞧。”他催促着。
那众人皆屏息以待,想瞧瞧里头是什么玩意儿。
阿宝也挺好奇的,轻轻打开──
里头躺着一纯金心锁。
才要隔着头巾问这心锁有何意义,忽闻杨明朗声道:“这心锁乃
表示你夫婿从今以后,仅要你一人,是旁的女人再也看不上限。除了
你外,便再也没旁的女人能打开我的心。古礼是三妻四妾,我杨明偏
偏要反其道而行,这一生只娶朱玮宝一人,同她白首偕老,瞧着她变
老变丑,让她也瞧着我发稀齿落,这一生一世是只要地一人。现下认
识的江湖朋友也好,瞧热闹的路人也成,总之大伙儿都听见了我的誓
言,你们皆是证人。”他大声的说道。是不打算说什么如果有违誓言
,便道天打雷劈之类的话儿。在他而言,是没有什么如果的。江湖人
向来说一便是一,从没后悔过,从今以后也不会有这事发生。
那江湖朋友个个叫好,不过那瞧热闹的路人是又惊又吓的。此言
一出,岂不是说他一生一世是再也不能纳妾了吗?这样多痛苦!成天净
瞧着黄险婆。但仔细一想,杨家人向来无纳妾的例於,娶了妻子就是
一生一世的唯一,也难怪杨明会如此说。
“小宝儿,你可听见我的话?”他低语。
“我也只要你一人。”她小声地、动容地说道:“你若想要,我
也打造一个心锁给你便成。”
杨明大笑,不再言语,牵了新娘入场府拜堂。
待拜了堂,媒婆先送新娘子回新房,那杨明就暂留在喜筵中,招
呼那样江湖朋友──
那盛绮月拿了酒杯过来,冷然道:“盛家一门虽因你而平反冤倩
,可阿宝既认我为义兄,我就该站在她那一方;倘若从今以后,你有
负於她,就休怪我朝你这妹婿动刀动枪。”昨日被阿宝诱至中庭,勉
强受了她三拜,成了她义兄。
他是自认不配当阿宝的义兄,可受人三拜,名份已定,想反悔也
无从反悔,只好硬着头皮做了。如今,既有一妹,是不知如何为她付
出,只好找上杨明,先威胁恐吓一番,也好表现阿宝不是人单势孤,
独自一人嫁到杨家的。
杨明笑了笑,干了此杯,道:“兄长之言,我自然铭感於心。这
一生你无须担心我会辜负阿宝。”
待酒过三巡,趁着江湖好友醉意萌生,人先闪了再说。不然只怕
到天明,还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杨明心满意足地笑着。盼了多久的洞房,时至今日方遂其愿,岂
不是人生一大乐事?
行至新房门前,忽地想起那日莫汝儿交予他的锦囊,从腰际一拿
,打开一瞧一…
骇然、惊愕、大喜、了解的神色一一掠过脸庞!那莫汝儿上知天
文,下知地理,如今势能料到杨家……
微微一笑,推开了门,瞧见阿宝早闲着无聊,便掀开盖头,东瞧
瞧西瞧瞧,瞧见桌上交杯酒,再好奇地瞧那一对红花烛燃着。
“小宝儿,你又在胡乱搞些什么?”他是早猜到新娘子决计不肯
乖乖等着他掀盖头。
阿宝见他回房,展颜一笑,那笑中有几分纯真,有几分好奇。敢
情她压根儿不知这洞房花烛夜究竟要做些什么的。
她跑到他身边,正要把一肚於的问题问出来,却让他牵到圆桌前
,拿二只小酒杯,交给她其中一个。
“这是什么?”
“交杯酒,先饮半杯。”杨明倒挺有耐心地教她,待她喝了半杯
,做出苦脸来,不由得笑了。
“酒是浓烈些,可代表咱们的感情如酒般浓烈。”他示意互换酒
杯喝完另一半,阿宝又想发问,可杨明先让她喝完了,再道:“这杯
酒喝完了,咱们就算是夫妻了。”就算她想休夫,门都没有!
阿宝瞧了瞧那对红花烛。
“那这对红花烛也有其义罗?我瞧过去每晚一个房里最多也只有
一枚蜡烛,要不就是油灯,今儿个挺新奇的,还是一对红花烛呢!”
本想上前细瞧,若不是杨明拉住她,唉!又不知她想搞出什么花招来
。
“一对花烛是要通宵燃尽的,若是燃尽,将来夫妇定会白首倍老
。小宝儿,你猜,咱们的花烛到底会不会一块燃尽?”
“这……当然会燃尽!”阿宝不免瞧上几眼,就担心那对花烛随
时灭了。“咱们──咱们守着它,好不好?咦!你在干什么?”低头一
望,不得了了!
他又在解她的新衣衫了!
杨明面不改色的回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所谓春宵一刻值千
金,是该及时把握的。”语毕,手还不停地解呢!他是朝思夜想,好
不容易盼到这洞房夜,又岂会花在满足这丫头的好奇心上!
阿宝用力推开他,道:“你老爱解我衣衫。洞房花烛夜跟这又有
什么关系?你老爱唬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换句话说,她是答应同他成亲,可什么是洞房花烛夜,她是一点
概念也没有。
杨明这回早有准备。他是想到阿宝压根儿没什么成亲的观念。
他的嘴角浮邪气的笑容。
“小宝儿,你因爱我,所以同我成亲,是也不是?”那神色、那
笑容分明是想起那一夜她坦白说出她爱他的话儿;本来他还以为她懵
懂的性子,只怕得至婚后数年,才能诱她明白她原是爱他的,没想到
她提早想通,这倒也是好事一枚。
“这……与你解我衣衫又有何干?”阿宝的脸蛋通红,是难得羞
怯。
“自然有关。既然成亲,这洞房花烛夜是定要脱衫子的,若不脱
,我又岂能算是你相公,将来又如何能在一呢?”
阿宝怀疑地瞧着他一脸无辜的神色,提出疑问:“你的意思是,
定要脱衫子,才能算是同我成亲,将来就能在一块了?”
杨明笑道;“小宝儿,你是愈来取聪明了。”
“那,咱们脱了衫子,就来守花烛,好不好?”阿宝瞄了一眼仍
燃着的花烛,担心道。
她是希望花烛能到天明方燃尽,这样才能白首偕老。虽然他老爱
骗她,可既然爱上了他,自然盼一生一世都能跟他在一──恩及那夜
,她是说出爱他,可他呢?怎么至今都没半分表态?该是有一些喜欢她
的吧?不然何以答应与她成亲?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杨明又要伸手去轻解她的新娘衫,哪知
让她给避开了去。
“又怎么啦?”
“这挺不公平的。谁知道你脱我衫子,会不会又吃我的豆腐?”
阿宝理所当然地说,一瞧杨明愕然的神色,补充道:“不如你脱一件
,我说一件,这样才算公平,你也不会突然偷吻我什么的,是不?”
杨明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想了想,浮起笑容。
“你这办法倒挺好──你先脱,还是我先脱?”
洞房花烛夜是该为新娘子解衣的,哪知他的新娘主动得很,这倒
是始料未及的。
阿宝脱口道:“自然是你先脱。”
杨明倒也爽快,没一会儿工夫,新郎官的衫子便落了地。
阿宝红了红脸,也脱了新娘衫。她脸红干嘛?可偏忍不住嘛!
每一件衫子落了地,她的脸蛋就涨红了一分。真是古怪!当日在
牧场上他要她刷背时,也曾瞧过他的身子,但可没今儿个这放心慌意
乱……
眼见他愈脱愈少,脸上还挂着色狼似的笑容。她就只剩下个红肚
兜,再脱下去,她可就什么也没有──正心跳得紧,哪知他忽地跨上
前,她立急退一步,又想吃她豆腐了吗?
杨明扬了扬眉,停下步来,笑道:“小宝儿,那日你吐露心意,
我可还未曾答覆你,你想知道那答覆为何吗?”
阿宝心神转移,心“噗噗”地跳,道:“我当然想知道啦!”
杨明眼神一变,轻言道:“我之所以娶你,自然也是爱你之故。
”杀手 一使出来,瞧她一时呆住,嘴角一扬,不趁此时,难不成还
等到天明?
他立即上前抱起她没挣扎的身子就往新床上躺。
“小宝儿,你定然不知圆房之意……”他的眼神闪烁情欲和怜惜。
“我是不知道。”她小声道。他瞧她的眼神好生古怪,是该用力
推开他的,可什么力气也没了,像化作一堆烂泥卧在他怀里,永远永远
再也不服要离开了……
他轻笑一声──
“那倒也无妨。从今晚,有我教你,你自然就会明白──”语毕
,便怜惜地封住她的唇瓣,教她一场男欢女爱……
一对红花烛通宵达旦的燃着,像是诉说白首偕老的约定,却又好
似舍不得房内你依我依、浓得醉人的情意……那落了地的新郎衫里掉
出了一张纸,正是那锦囊。轻飘飘的扬落在圆桌下,那上头隐约写着
几字,写道:杨家之后,养子女二十人,亲生儿共八人……
这一生,他们是注定被此相许,白首偕老。可遥望天际,那同是
喜气洋洋的王家呢?
能有同等的幸运吗?
那杨小渔同那王家公子的姻缘究竟如何善了?
恐怕,那又是一段挺长的故事了吧……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