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2 / 2)

八方美人 吴桑 18465 字 4个月前

别说出来追她了,人老板在后弯腰鞠躬:「谢谢光临,再见。」

无奈,只好倒退回去,厚着脸皮问:「便宜一点点也不行?一点点,就一点点。」

老板实在受不了,最后送了她一块小小的棉布手帕。

下午四五点的样子,泽居晋打电话过来,告诉她一个餐厅地址,要她叫出租车过去汇合。她起先以爲是两个人的烛光晚餐之类的,跑去一看,一间包房里坐满了人,粗略看了下,至少有二十人,应该都是本社的同事,看年龄,多是他的后辈。作爲前辈的泽居晋坐在正中的主位上,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存在。

老板娘领着她走到包房门口,拉开纸门的瞬间,除了泽居晋以外,一包房的衬衫领带精英男,全都站了起来,手扶膝盖,齐刷刷地对着门口弯腰鞠躬,向她请安问好:「泽居夫人,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五月慌张回礼,又莫名想笑。泽居晋微笑,拍拍身边的坐垫:「到我这边来。」

她把帽子和外套交给老板娘,过去在他旁边跪坐下来,悄声问:「晋桑,任期的事情……」

「下午在本社和泽居先生以及人事谈了一谈。」

她的心揪起来:「那么,说定了没有?」

泽居晋瞄她一眼:「在津九,还有晋桑搞不定的事情吗?」

瞬间心花怒放,拍起手来:「哇,斯高一!晋桑赛高!」

泽居晋挑眉:「想喝什么?」

她还没想出,旁边一个衬衫男就已跪着爬过来,帮她倒满一杯生啤,一边狗腿子地笑着:「泽居夫人,到早,到早」。

她颇觉拘谨:「啊谢谢,谢谢!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你喝你的酒就好了。」

衬衫男急忙摆手:「能爲前辈和夫人服务,是我的荣幸!」

她这边和狗腿子说话,旁边的泽居晋抬眼,一个眼色丢过去,另个才刚坐下的衬衫男又赶忙站了起来,抬手示意大家住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今天得前辈赏脸,邀请我等吃怀石料理,那么,我就表演一段单口相声,以博前辈和夫人一笑。」怀揣着一颗想要在前辈面前表现、又极欲拍前辈老婆马屁的热忱的心,两眼往五月这里一瞅,肉麻兮兮说,「话说回来,我们前辈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夫人真是卡哇伊……」

泽居晋正要举杯往嘴里倒酒,闻言,酒杯放下,眼睛看着他:「超卡哇伊的对不对?」

「对,对!超卡哇伊!」

「八嘎野郎!」泽居晋立刻翻脸,酒杯一顿,「门口站着去!」

嘴贱的那人老老实实面壁罚站去了,他的单口相声也由同事代他说了。可能是爲了搞笑效果,说的是关西方言,且夹杂着很多俚语俗谚,以五月的水平,也只能听懂一半,怕人看出来,只好滥竽充数跟着傻笑。

泽居晋的这批后辈人对吃不见得多热心,酒却喝得又多又猛,生啤清酒烧酒和红酒等轮番上阵,几轮喝下去,各自吹起牛皮来了。有的说自己力大无穷,可以撼动一株大树;有的说自己可以不用两秒就能喝掉一杯生啤,说完,拎起一大杯生啤来,嘴张得跟河马一样大,众目睽睽之下,果然一口就灌了下去,在众人的掌声中,打了个像是大象响鼻一样又大又长的饱嗝。

大家吹完,轮到泽居晋,他说:「我擅长的东西太多,一时想不起来。」

众人起哄,非要他说。他想了想,说:「我数学相当拿手,学生时代,没有考满分的时候好像没有过。」

话刚说完,大家猛烈鼓掌。一个后辈问:「出个题可以?」

泽居晋说:「尽管放马过来。」

「789+987=?」

五月以爲是多么难的题,还爲泽居晋捏把汗来着,一听,不禁厥倒。

泽居晋连眼皮都没撩一下:「1776。」

大家都来不及验证正确与否,又猛烈鼓起掌来。泽居晋不觉得意起来:「再说个难的,这个太简单。」

五月听得好笑,一个人偷笑个不停。这些男人幼稚起来,简直和幼稚园的小朋友有的一拼。

闹闹哄哄的一顿晚饭吃到小半夜,泽居晋结完账,老板娘帮忙叫了辆出租车,泽居晋和五月上去后,刚刚在门口拉扯着说了半天话的一群烂醉到底男人又重新对着车尾方向鞠躬,头垂的与膝盖齐平。

餐厅在本社附近,距离公寓也不是很远,乘出租车,也就十来分钟就回到家了。乘上电梯,门还没有关严实,泽居晋就俯身亲了下来。

「都是酒气!」她叫,一边推他。

她越是这样,他偏就扳过她的脑袋,朝她脸上哈气,亲一口哈一口。

闹够了,他突然朝她端详了一下,笑说:「今天的帽子很漂亮。」

她一听,得意了,不顾被亲花的口红,晕染到眼睑下的睫毛膏,从包里取出战利品——小手帕,向他得意洋洋地展示,又特地说明自己花了很多时间才和老板磨来的。

泽居晋眼睛朝手帕扫了一扫,说:「下次不要这样了。有讨价还价的精力和时间,还不如用来做其他事情。」

她正开心着,听他这样一说,颇觉扫兴:「我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的么?而且我也没感觉自己哪里做错啊。」

「没说你做错,只是不喜欢你这样。」

她不服气:「女人买东西都喜欢讨价还价的吧。除了想以实惠的价格买到东西以外,而且可以从交涉的过程中获得一种成就感。连《伟大的推销员》都教销售人员爲了满足顾客的心理而进行巧妙的报价。晋桑爲什么总是喜欢用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来教训别人?」

家门口到了,他取出钥匙开门,继续对她说教:「没有说你错,但是开在路边做零售小生意的店铺,很多都是朝十晚九,全年无休,其中辛苦,超乎想像。所以,没有必要再讨价还价爲难别人了。下次不妨对他们……」想不出合适的词语,停顿片刻,「不妨温柔一点。」

「知道了!」她敏感易碎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不高兴地踢掉皮鞋,换上家中的拖鞋,径自去浴室放水洗澡去了。

浴缸里水放好,冲了个淋浴,然后去浴缸里泡着,五分钟不到,他也推门进来了,不顾水已经满到缸沿,抬腿就跨了进来,水立刻哗啦啦漫了一地。

他跨入浴缸的时候,她立刻捏着鼻子沉入水底,只露了脑袋上的一个小揪揪在外面,他伸手去捞她,她跟泥鳅似的滑到一边去,竟然没捞着。他一笑,随她去了。

片刻之后,忽见水纹波动,一阵水声,她的脑袋从他怀中探出来,一张脸闷得通红。他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生气了?」

「嗯,生了一小会,不过现在又好了。」

「爲什么?」

「因爲,」深深凝视他的眼睛,「虽然生气,但是心里却认爲晋桑的话很有道理。晋桑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傻瓜。」他笑。

在东京逗留了三天,事情全部处理完毕后,二人动身前往福井。

冬天的福井,是与秋天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景色,海滩几无人影,路上行人更加稀少。这里虽有温泉,但却远不如箱根北海道等地有名,是以游客稀少,山与海与道路,都透露着一股孤独与萧索的意味。但即便如此,在五月眼里,这里还是一样的美。因爲这个地方,有她此生最美、最刻骨铭心的回忆,所以连口中呵出的白色雾气,在她看来,都有着美妙又缠绵的形状。

这一次与上次不同,欧巴酱直接安排他们同住到爲泽居晋保留的房间去了,对此,百合黯然神伤,据贤人大叔所说,她从前几天开始就有点不太对劲了,时常跑去海边吹风发呆什么的,不过两个人的好心情却没有因爲百合的哀伤而受到丝毫影响。

抵达旅馆的第二天,两个人跑去对面山顶泡了野温泉。野温泉大大小小有四五个,分布在山顶树林中间的一块空地上,高大树木形成天然的围障,把温泉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完全没有被人看到的担心。

五月大呼小叫,跑来跑去,挨个试水温,挑中一个不大不小、水温正好的温泉,衣服脱光,才跳进去,就从林中跑出几只猴子来,赶也赶不走,只好任由其围观。本来两个人凑在一起,先是唧唧哝哝说话,说着说着,挤到一起去了,又是亲又是抱,欲要行那不可描述之事,但围观他们的猴子中,有一对母子,母猴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看,它怀中的小猴子更加津津有味地盯着他们看。小猴子歪着脑袋,眼神清澈又天真,别提有多可爱了。亲着抱着的两个人顶不住,终於还是讪讪分开了。

泡到后来,猴子们走了,因爲下了一场雨。

雨里夹大片湿冷的雪花,身体热到冒汗,头脸淋着雪花与雨水,其意境之妙,令人回味无穷。

五月手搭在额头上以挡雨,望着雨中冒热气的温泉水,看看天,看看四周景色,再悠悠叹气,泽居晋看她迷离的眼神,以爲她要作诗,结果听她说:「早知道该带两只鶏蛋上来做温泉蛋的。」

他失笑:「那要水温到60度的温泉水才行。」

「或者带两只橘子上来吃也行。」

「泡完温泉出来,吃方便面就不错。」

她眼睛一亮:「这个听上去不错。话说,在这里吃过?」

「吃过一次。大概是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背着妈妈,和香川桑他们偷跑上来,泡了半天。那时候猴子更多,人和猴子挤在一个池子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泡了很久,上来后,大家肚饿,就用大号保温杯泡方便面吃,人多面少,最后连汤都抢着喝,但感觉滋味要比平时好得多,一直记到现在。」

「唉,失算了,没想到带东西上来野炊。」

「咦,下巴上是不是口水?」

「别胡说,怎么可能!」她忙捂住下巴。

第三天,欧巴酱请了泽居家的亲戚朋友们前来山椒庄吃饭,郑重其事地把五月介绍给他们。有几个亲戚起先听说她的名字时,也悄悄议论了一番。来的亲戚里面,大都是长辈,但是因爲泽居家的那些事情,大家都无法对五月直呼其名,纷纷喊她泽居桑,导致她经常糊里糊涂的,往往人家叫上好几声,她也反应不过来。

欧巴酱索性摆到台面上来说:「我当初听说这孩子名字叫做五月时,心里就觉得她和我们泽居家非常有缘,所以极力撮合她和晋酱交往,哪怕他们不在跟前,我也时常向神明祈祷。果然,因爲我心诚,神明就答应了我这样一个老人家的请求呀。」云云。

众人也便一笑了之。欧巴酱又把自己早年结婚从母亲那里得到的一套式样古朴的金首饰当众送给五月,由此,五月正式成爲泽居家的一员。

七天假期很快过去,临回上海前,欧巴酱带着百合以及贤人大叔把他们送到门口,看五月上车后,把泽居晋留下来,说:「你能够结婚,欧巴酱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但是婚礼不办,总感觉有点太过马虎……当然,欧巴酱也不会强求,但至少出去旅个行,把蜜月旅行补上。欧巴酱以前和你欧吉酱去过火奴鲁鲁,那里就很不错……」

泽居晋只是微笑:「旅行什么时候都可以,什么地方也都没问题,但不一定非要是蜜月旅行。」

「那么就火奴鲁鲁?顺便给欧巴酱寄张风景明信片回来。」

泽居晋揽着欧巴酱肩膀,把她往回推:「回去吧,我下次会再带sa酱回来。」

安抚好欧巴酱,拉开车门,跳到车上,五月问他:「这么长时间才来?欧巴酱和你说了什么啊。」

「没什么,说几句话而已。」他笑笑。

回去的飞机上,五月还是老规矩,把包里零食翻出来,窸窸窣窣的吃。空少推餐车送酒水,她要了一杯果汁,泽居晋要一罐啤酒。空少爲坐在她里面的泽居晋把啤酒递过来时,察觉到她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还以爲手上有什么东西,举起来,正反面都看了看,没看出什么来:「请问……」

五月微笑:「没什么,不好意思。」

空少推着餐车离去。泽居晋瞄她一眼:「很好看对不对?」

「什么?」

「手。」

「谁的?」

「那个工作人员的。」

她回头看看他:「晋桑,我发现结过婚的日本男人,很多人都带着婚戒呢。我们公司总经理就是,刚刚那个工作人员也是。结了婚的人,是不是都该戴着表明身份的婚戒呀?特别是晋桑这样的。」

「说这个干什么。」

「就是想到,如果晋桑不表明身份,出去又被人家乱表白的话,作爲我来说,会很爲难和困惑的。」

「我不太喜欢那种拘束。」

「可是我倒不觉得讨厌哎。」

「想要就直说好了,不用这么拐弯抹角。」

一秒也没耽搁,马上接口:「想要。」

「真想要?」

「你说呢?不能更真了。」

「就是不清楚,所以才问的。」

「别逃避现实。」

「戴上以后,还怎么工作?」

「工作以外的时间可以戴戴。」

「把手伸过来。」

她惊喜交加,脸色绯红:「早有准备了?讨厌,总是这样,害我一惊一乍。」

多年的心事成真,婚礼仪式,婚纱婚戒这些东西已经不重要,拥有与否都无所谓。想像自己要假笑一天,挨桌挨个点烟敬酒,还要被人家起哄捉弄的情景时,身上就一一阵的发麻。无所谓是无所谓,但嘴巴还是要讲一讲的。本没有抱任何希望,忽然听他这样说,一下子,喜悦到心都快要炸裂开来了。

他把刚刚打开的啤酒拉环从桌上捡起来,她的手拉过去,拉环给她套在手指上:「感觉正好,像是爲你量身定做的一样,喜欢吗?」

「大了。」

「换一根手指就好了。」从无名指上取下,重新戴到中指上面去,「现在好了。」

「感谢。」

他喝一口啤酒,望着她,无比真诚地说:「不用谢。」

假期结束,重回公司上班。这时正好是两月底,月末本来就忙,加上休息一周,工作堆积如山,五月以及财务课的大部分连着加了两天班,第三天,决算报表终於全部做出来,时间到了晚上七点钟的样子,泽居晋照旧要到八点以后才会走,吕课长电脑一关,招呼手下一众人等去食堂吃夜宵。五月人有点不舒服,和吕课长说:「我先回家去了。」

吕课长也察觉她的脸色不太好,忙说:「去吧去吧,回去早点休息。」

她直接去更衣室换衣服去了,吕课长又叫住她:「叫辆出租车回去!」

她回到家里,喝了杯热水,想去厨房做饭来着,肚子却疼的受不了,站着两腿发软打颤。实在吃不消,扶着墙,挪到房间去,在床上躺着休息,想给泽居晋发短信,叫他在外面吃好饭再回来,但是却没有力气跑去外面沙发上找手机,遂作罢。

晚上八点半的样子,泽居晋回家按门铃,无人应答,心下奇怪,又给五月打电话,还是没人接,开始心慌,站在门口猜测她会去了哪里,站了大概五分钟,才想起自己也有钥匙,赶紧开门入内。客厅里灯都没开,一片昏暗,家中悄无声息。完全没有平常回家时的热闹景象。

猫和狗倒是照常跑出来欢迎他,欢迎仪式结束后,一前一后又原路返回,跑向房间去了,没有像往常那样跟前跟后乱摇尾巴。他站在玄关处,冲疑着开灯,一眼看见沙发上五月的小包,脑子里轰的一声响,第一反应就是她出了事情或是消失了。否则,她不会不接电话,不出来爲他开门,突然外出时,更不会不和他说。张了张口,半天才叫出她的名字:「sa酱?」

如他所料,无人回答。他近乎机械地踢掉皮鞋,光脚走向沙发,把她的小包拿起来,看了看,又重新放下,原地站了一站,才慢慢走向房间。然后,就着客厅里的些微的亮光,看到五月静卧在床的身影,然后是卡在床沿上的花小姐的狗头。

花小姐最近掉毛,五月不准它上床上沙发,越是禁止的事情,越是对它有吸引力,所以趁人家不注意,就自以爲聪明地把脑袋搁在床上,身子吊在床下。

心在一刹那落了地,却又在同时涌上些愤怒的情绪来,极力克制住,轻轻走过去,把花小姐赶到一边,自己在床沿上坐下来,伸手在五月额上摸了摸,体温正常,别无异状,除了额上有些微湿冷的汗意。不顾五月熟睡,伸手把她脑袋捞起来,抱在怀中。

五月随之惊醒,抬头看见是他,轻声笑了出来:「晋桑。」忽而感觉他搁在自己面庞上的手掌微微的有些颤抖,讶道,「怎么了?」

他把她抱在怀中,眼睛瞪着她:「你想把我吓死是不是?」

「对不起。本来想和你说的,后来不小心睡着了。」

「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她摇头:「不要紧。是我自己不好,中午跟着他们喝了一瓶冰饮料,肚子下午就开始疼了。」

「现在好点了?」

「喝了热水,躺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

「嗯,下次会注意。」把他的手掌从脸上拉下来,轻声安慰他说,「以后都不会这样了。」

他没说话,把她抱得更紧了点。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内,一坐一卧的两个人相互取暖般,静静的,紧紧的抱在一起。片刻,五月开口:「晋桑到现在还是很思念妈妈,对不对。」

他一怔,把她放开少许:「爲什么这么说。」

「不爲什么,有时候会有这种感觉。」

「嗯,对妈妈还是很思念,对故去和离去的每一个人都会思念。」

她没再说什么,轻声问:「饿了吧。」

他醒悟过来:「sa酱也没吃饭吧,我去烧粥。」

「烧不来的话,就做你拿手的意面也可以。」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让她躺好,自己去厨房,动手之前,先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深吸两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回忆山椒庄贤人大叔他们烧粥的步骤。感觉没问题了,找出一只不锈钢汤锅来,淘米,放水,开火。想一想,取过一瓶矿泉水,往粥锅内加了半瓶。又想一想,感觉这些不够,於是找出意面,以及蘑菇、西蓝花等配料来。

意面加盐煮好,捞起放到一旁,平底锅放黄油加热,炒蘑菇和西蓝花,差不多了,放入煮好的面条。最后撒罗勒碎的时候,吸油烟机风力过大,没掌握好距离,一把罗勒碎都被吸油烟机吸跑了,目瞪口呆。对罗勒碎十分生气,不想再看见这玩意儿,决定用黑胡椒粉代替。

黑胡椒粉找来,撒进去,从洗碗机里取出两只空盘子,准备盛面时,手不小心碰到平底锅边,给烫了一下,更加生气,筷子一丢,不管了。嘴上叼着的香烟摁灭在水槽里,空手回房间去了。

五月仍旧躺在床上,他抬脚上床,在她身侧躺下,把她连同被子一起抱住,静默良久,忽然说:「过一阵子,我们去旅行吧。」

「爲什么?」

「不爲什么。」

「最近好像没有长假。」

「那就请假好了。」

「怎么了?」

「不怎么。」

「why?」

他无奈:「就当是我们的结婚旅行好了。」

「好的,谢谢。」

顿了一顿,他忽然又叫她名字。她应了一声:「嗯?」

「因爲我的过去,可能sa酱会联想很多。但不可否认的是,我当初会注意到sa酱,也是因爲satsuki这个名字。不管怎样,现实就是,除了sa酱以外,我大概已经失去了爱其他人的能力,所以……」自失地一笑,「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能明白,我能明白。」五月稍稍抬起头来,极快地往他唇上印了一个吻,想了想,又往额头上也印下一个。

「关於旅行,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哪里都可以,没有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认真想了一想,「不过感觉俄罗斯就不错,西伯利亚什么的。到了那里之后,我穿着红色的衣服,走在冰天雪地里,迎面来了一队骑兵,爲首的一个是普京大帝,他看到我,立刻惊爲天人,从马上跳下来,问我:小姑娘,你怎么这么可爱啊,你来自什么地方?如果可以的话,和我谈恋爱,嫁给我好不好?然后我就告诉他说,不行啊,虽然你也很好,可是我已经有了晋桑啦。」

泽居晋轻声发笑,凝视她的面庞:「sa酱真是,太合我意。」

次日早上,五月早早起来,早饭做好,率领猫狗在客厅里做舒展运动。门铃声忽然响起,以爲是自己的快递包裹,看都没看,就打开一楼门禁,又等片刻,有人敲门,跑去打开,一个几乎有她两个人那么肥的巨无霸花束被塞进门来。说是花束,其实都多是绿色的綉球花,偶尔点缀一两朵白色的相思梅而已。然后,一只胳膊从巨无霸花束后面递上签收单,让她签收。

她开心得哇哇大叫,正要把花束抱去展示给泽居晋看,回过头来,发现他就倚在房间门上看着自己。

她笑着抱怨:「花束比我还大、比我还重哎!」

饭菜端上桌,花束也在茶几上摆放好,她把椅子往他身边拉了拉,和他挤坐在一起,他抬眼看看她:「太近了。」

她脸伏在他手臂上,亲昵问:「哎,晋桑,刚刚在想什么?」

「什么时候?」

「就是我去签收花束的时候,不是一直在后面看着我么。」

「没想什么,就发呆而已。」

「是不是在想:『啊,又看见活蹦乱跳的sa酱,真让人感动,啊,真想流泪啊!』是不是啊?」

他无奈地看她一眼,把手边的一本杂志推开,拉过自己的烤青花鱼,往萝卜泥上倒酱油:「嗯,超感动,超想流泪。」

她抱住他胳膊,幸福叹气:「哎,好喜欢那束花,也好喜欢晋桑。」

他伸一根手指把她脑袋推开:「太近了。」

五一劳动节,公司放假三天,两个人又请四天假,就凑成了一周的长假。泽居晋不知道是怎么和大和田说的,反正年假年年用不完,只能浪费掉,所以轻易就请到了假。而吕课长等一棒子手下听到的说法是:「有点私事,需要休假几天。」

五月的请假条是在泽居晋请好假的第二天提交上去的,她的说法是:「老板不在,我也正好休息。」

公司里面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她们这些做秘书或是翻译工作的,平时休假,都会挑上司出差开会等不在公司的时候,因爲这样可以避免对工作産生影响。所以五月的请假理由,简直再正常不过,没有一个人有多余的想法,也很顺利的就请到了假。

这一次的旅行,两个人决定去巴黎。临行前,五月又在整理她的旅游攻略。day1,抵达巴黎,去某处观光,拍照留念。day2,去某家餐厅吃吃当地料理,顺便拍照留念。巴拉巴拉。

泽居晋看不下去,指点她说:「去巴黎,最忌计划太多,行程太满。那里适合散散步,喝点小酒,做个爱。对了,做-爱这一项非常重要,建议你划出重点。」

五月把行程安排好,又去网上四处找人家写的游记作爲参考,看下来,有点担心:「人家说巴黎治安不好,环境卫生一塌糊涂,到处脏兮兮,巴黎人态度又差……不会吧,不会吧……」

「居然有人不喜欢巴黎?巴黎怎么可能会让人失望?」

「作爲一个日本人,巴黎综合征没听说过?」然后把网上的原话念给他听,「日本人旅游者在巴黎发现真实的巴黎一点都不浪漫,和他们所了解的、想像中的巴黎差异巨大,进而引发的一种心理疾病,病症表现爲恶心、失眠、抽搐……」

「这些不能信,因爲日本人去哪里都会觉得不习惯。」

「这样啊。」

「日本服务这一行业的态度太好,导致日本人养成了敏感又窍细的毛病,去哪里都想和人家吵架。」

她认爲有理,不再纠结这个问题,继续埋头研究自己的游记,过一会儿,又开始自言自语:「我英语只会看,不会说,去那种地方,感觉和智障也没多大差别了,好怕万一和你失散,一个人找不到回来的路哎……」

但巴黎还是如期去了。

抵达酒店后,放下行李,就拿上记录攻略的小本本,迫不及待的出去逛街散步。看下来,其实幷没有网上所形容的那样脏乱差,街道两旁的橱窗以及所展示的商品犹如油画般漂亮,过往行人们的衣着打扮,乃至气质,都令人爲之着迷。五月走着看着,照片拍着,这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去乘地铁的时候。

听说巴黎的地铁门需要自己手动打开,五月从未见识过,所以把乘地铁也列爲必做的事情之一。

一进地铁站,就有一股臭烘烘的气味扑面而来,去排队买票的短短一分钟内,泽居晋裤兜内的钱包差点被偷,五月察觉,及时拍开小偷的手,幷与小偷对视了一眼,是个有着精致五官的小美人儿。赶走那个漂亮的小偷,一阵后怕。

泽居晋买好地铁票,开始排队进站,五月走在前面,无意中一回头,看见泽居晋身后贴着个肥胖的黑姐们,马上不开心:「不跟紧我,和别人贴在一起干嘛啊!」

泽居晋莫名其妙:「我就是和你走在一起的啊。」

「你后面怎么还贴着个女人!」

泽居晋摊手:「what?」

「那姐们用她壮硕的胸脯顶着你的胳膊,你会不知道?很享受是不是?」

泽居晋笑:「她没买票,所以一路贴着我,试图混进站,想到哪里去了?」又拉了拉她的头发,「开心点啦。」

上午闲逛,下午去了埃菲尔铁塔,这里游客人头攒动,铁塔因阴天而显得突兀冰冷,天空和河水都灰蒙蒙的,被小贩拎着小礼品追赶老远,最后买了两串叮叮当当的项炼,本以爲可以摆脱,结果引来更多的人兜售小商品。心情开始一点点败坏下来。泽居晋倒还好,一副怡然自得、很享受和她一起出行的样子。

晚上,回酒店前,在一家甜品店里吃了齁甜齁甜的马卡龙,心情还是没有好起来,在餐厅吃饭时,自己给自己点菜。看字幕的话,几乎都能照着念出来,没有,就不会组织语言了,只能指着图片告诉侍应生:「this one and that one。」

菜没点错,勇气大增,所以饭吃好的时候,自告奋勇打了个订taxi的电话,客服人员问:「where are you from?」

她想了一下,慎重说:「form shanghAI of a!」

感觉电话那头的客服人员沉默了有半分钟之久。泽居晋也是一头黑綫,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她行程安排的不是很好,但酒店不错,因爲是泽居晋选的。奢华又舒适。且从房间的露台能看到埃菲尔铁塔以及大片大片的夜景。他和她的旅游习惯不同,出行,去再苦的地方都可以,但住宿,一定要好。

走了一天的路,吃饱喝足,回到酒店,泡个澡,去露台上看了会夜景和铁塔,回房间躺倒在床,心情又渐渐好起来。所以泽居晋说还有一件重要事项尚待完成时,她也十分配合。

灯光半明不明,窗帘半开半闭,气氛十分之好,他的情话十分之醉人。重要事项完成一半时,他伸手去床头摸索,找到刚刚准备好的那个四方的小包装,她拦住他:「不要。」

他气息不稳:「爲什么?」

她弱弱说:「不是说了么,对橡胶过敏……」

被她连连打断,颇爲不耐烦。这个时候,他不想训话,也不想瞪她,但她的样子实在令人牙痒痒他:「已经把冈本换成相模了,要我每次都和你说一遍吗?」

才撕开包装,她忙又说:「今天是……」

「今天又是安全期?」

羞羞答答地嗯了一声。

泽居晋气得想笑:「你一年365天都是安全期?」

她就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