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江岸不知道他的血到底卖得有多贵,也不知道千千万到底是多大的一个数字,他只知道他从四岁以来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渡灵教的信徒。
所以他只能闭上嘴,一遍又一遍地往脸上涂抹黑灰。
他就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宋澜的。
宋澜当时十四五岁,和现在很不一样。
非常不一样。
江岸看见宋澜的第一眼,就见他一脚踩扁了地上的金色佛像。
“什么鬼。”宋澜把佛像踢飞,低头给自己点了根烟,“最恶心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于是小江岸愣愣地朝他走了过去。
宋澜撩起眼皮看他,对他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滚开,脏东西。”
小江岸已经太久太久没发出过念咒以外的声音了。
他想寻求帮助,可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于是他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这个少年。
看他进网吧,看他打群架。
看他穿过防护栏,平躺在偶尔会有火车驶过的铁轨上。
江岸不明白他是想做什么,但是想和他亲近,想让他帮助自己,于是也和他躺在了一起。
可火车来临之前,宋澜睁开眼,一脸怒火地把他踹出铁轨,然后重新躺下。
江岸从来都不是个任人打骂的小孩。
除了被提前告知的,必须要做的放血,每次他被人打了,都会像疯了一样地反击。
这次也一样。
他被这个人踹了。
他很生气。
于是他再一次爬了过去,并在宋澜捏着他的脸对他放狠话的时候,张嘴就咬上了他。
尖尖的小虎牙恶狠狠地在宋澜的无名指上咬出了血。
他真的咬得好用力啊。
用力到多年后在学校的演讲台上重新遇见他,还能从两侧放大的屏幕里,看见他无名指指腹的那个疤。
江岸呆呆地看着他无名指上的疤,腕骨上的黑痣。
看着当年那个一脸冷漠,满身尖刺的少年已经长成了温和清隽的男人。
他站在台上斯文从容地演讲。
唇角勾着清浅的笑意。
恰如春风拂面。
那么光明那么璀璨,好像他这一生,都没有经历过任何黑暗。
“江江”
一个温暖柔和的声音响起,把江岸从醉意里带了出来。
他用力抱住来人,轻轻蹭上他的颈窝,带着绵绵醉意笑着喊他“学长。”
江岸是半夜被渴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下了床,在昏暗的睡眠灯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喝完后,他晕晕乎乎地,朝着最近的一张床走了过去。
可他刚躺到床上,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盖被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heihei床上有人。
江岸缓缓抬起头,看见了宋澜。
离他很近的宋澜。
冰镇矿泉水带来的凉意终于击退了他些许醉意。
江岸已经意识到自己是走错了床,可是他不想动。
因为宋澜真的离他好近,他能看见宋澜纤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有些泛白的嘴唇。
江岸眨眨眼,继续看他,却看见宋澜眉毛紧紧皱了起来,晶莹的汗珠从他额头划过,落入他的鬓角。
宋澜是在做噩梦吗
江岸微微睁大了眼,伸出手,想要擦掉他额角的汗。
可当他指尖触碰到宋澜冰冷的汗珠时,宋澜却猛地睁开了眼。
江岸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眼睛,就被翻身压到身下,一双手突然伸出来,紧紧扼住他的脖颈
江岸从来没有这么接近过死亡。
那双手像冰冷的铁器,紧紧箍着他的脖颈,掠夺走他的氧气,让他半点也不能逃脱。
江岸脸颊瞬间胀得通红,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呻吟,两条腿奋力挣扎着,却被死死压制住了。
江岸几乎能听到自己生命流逝的声音,而且他视线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到宋澜冰冷的汗珠滴落在他的脸颊。
“学长”
他奋力张口,却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连挣扎也一点一点变弱了。
可就在江岸神志变得模糊,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死去的时候,那双掐在他脖子上的手却像触电一般弹开了。
新鲜的呼吸乍然涌入,江岸胸腔不断起伏,大张着嘴巴拼命呼吸,像一条搁浅的鱼。
濒死的恐惧,让他手脚发麻,汗水和泪珠完全弄湿了他的脸,让他四肢都变得有些痉挛。
“江江对不起我”宋澜舌头好像都变得僵直,说不出话。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想去擦拭江岸的眼泪,可手指刚碰上江岸的皮肤,就被他下意识偏头躲开了。
“对不起”
宋澜想收回自己滞留在空中的手。
可下一秒,江岸沾着泪液和汗珠的,滚烫的脸颊,却突然贴上了他的手心。
江岸大口地呼吸着,却像是一只猫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只是眼泪更迅猛。
他手脚逐渐恢复了一些力气,好像是怕极了。
他浑身都因为恐惧而颤抖着,明明应该逃离的,可他却义无反顾地扑到了宋澜怀里。
他在宋澜怀里受惊,流泪,寻求安抚,好像施暴者是其他人,而宋澜是他唯一可以信任的港湾。
宋澜几乎是僵硬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擦拭他的眼泪。
他俯身,小心翼翼地,充满歉疚地,亲吻着他的额头和脸颊,一遍一遍地告诉他,对不起,别害怕,没事了。
温柔的,带有安抚意味的吻落在江岸的鼻尖。
江岸却啜泣着仰起头,像寻求抚慰一般蹭上宋澜的嘴唇。
在江岸泪水又要掉下来之前,宋澜微凉的指尖擦过他的眼尾,闭上眼睛,如同亲吻珍宝一样轻柔地吻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