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单微沙在经过大夫诊治后,也服了药汁,终於可以较安稳地睡上一觉,不再轻喃呓语。
但是,佐尚羽仍然待在屋内陪着她,不愿离开。他想弄明白,她刚刚昏沉时对他说的那些话究竟代表着什么?
「侯爷……」屋外传来了林冲的声音。
佐尚羽闻声,这才走出内室,「进来。」
林冲一进内,便问道:「微沙姑娘好些了吗?」
「好多了。」佐尚羽比着几前的椅子,「你坐。」
「是的,侯爷。」林冲依命坐下,而后又道:「您吩咐的事我已去办了,刚刚问过盈香,她亲口承认去找过微沙姑娘,也承认骗她您要娶她为正室。」
「这个女人!」佐尚羽猛一拍桌。「她现在人呢?」
难怪了,难怪单微沙会不动声色地离开他,难怪她会在身无分文、不带任何东西的情况下离开侯王府?
「属下已听您的吩咐,将她送出府了。」林冲微笑道。
「那就好。」佐尚羽沉重的闭上眼。
「对了,乔郡与八王爷已在皇上面前招供了,他们早和契丹那些狗贼暗中勾结,已出卖了我国不少秘密。」
「哈……终於,我抓到了卖国贼。」佐尚羽犀利地发出一阵狂笑。
「皇上大震怒,已经打算将他们带到佐将军的牌位前正法。」林冲也开心地咧开嘴说:「这下佐将军在地下可以瞑目了。」
「是啊!」佐尚羽暗自吐了一口气。「好了,你也辛苦了好一阵子,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属下对您尽职是应该的。」林冲起身拱手道:「那我这就退下了。」
佐尚羽挥挥手,「去吧!」
当林冲走后不久,房门又响起剥啄声!
「你又忘了禀报什么,明天在禀吧!」佐尚羽摇头扬声说。
「是我香儿。」
「香儿!」佐尚羽一愣,随又开口道:「已经那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香儿不放心,只是想来问问微沙姑娘清醒了没?」香儿在门外小声地问。
她可是一夜烦恼着单微沙的安危,不来问一声状况,她怎么也睡不着。
想不到微沙姑娘这么傻,被盈香两三句话就给唬住了,还当真打算离他们而去,还好侯爷将她寻了回来,否则,若发生什么意外,那不就上了大当?
其实,侯爷对她还真的很好,自从将她抱回府邸之后,他便废寝忘食的照顾着她,就连香儿想要替个手他都不答应。
「她已经服了药,也已退了烧,今晚不会有事,你可以退下了。」佐尚羽揉揉太阳穴,话虽这么说,但是,心底仍在为她的安危担心,大夫说了今晚是关键,若她不清醒的话,那就麻烦了。
「侯爷,能否让香儿进来一下,刚刚香儿去祠堂里将微沙姑娘的东西整理好带过来,现在正拿在手上呢!」香儿看了看自己手上沉甸甸的一箱东西。
佐尚羽想了想,「好,就拿进来吧!」
「是,侯爷。」
香儿依令推开房门,轻手轻脚的走进屋内,将东西搁在桌上,这才又道:「东西都在这儿,香儿退下了。」
佐尚羽疲累地闭上眼,挥挥手,香儿亦能看出他的疲累,自动的关门离开。
他慢慢睁开眼,英武的刚冷脸庞凝成一道冷硬的线条,五官深邃苍悍,一双眼却冷如夜炬般的凝视着窗外头的一缕星光,心底祈求着上苍能帮助单微沙度过今晚的劫难。
他起身打算入内室看看她的状况,然而,就在他站起的刹那,他双眸余光一瞥,突然看到香儿送来的那只纸箱中有一条熟悉的手绢!
他赶紧伸手取来,发觉自己的手竟在发抖……这个绣框他也认得,那是单微沙时常拽在手上刺绣的东西,这两朵荷花他更是熟悉,虽然还有几瓣叶未绣好,但是,已和他身上这条随身携带的帕绢上的荷花一模一样,难道……她就是那位救他的姑娘?!
可是,那时候他人在丰县,而她住临山县,会是她吗?
他立即快步地走到单微沙的身边,忍不住问道:「微沙,你快点告诉我,当初那个牺牲自己清白,而救我一命的女子是否真是你?」
他心头不断急切地祈求,就希望她能睁开眼给他一个答案!
仿若是心有灵犀一般,单微沙的长睫突然动了动,随即轻咳了数声。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佐尚羽立刻漾出一丝笑容,赶紧抓住她的小手,炽热的眼神凝在她的小脸上瞬间不移。单微沙的睫毛这才又捩动了两下,缓缓地睁开眼看着他,「是你!」
她一双晶莹的眼眸有如两枚易碎的水晶,剔透地看着他,眸底漾着不解与惊愕。
「没错!就是我,我一直没有离开你。」佐尚羽眯起眼,低沉慵懒的嗓音突然穿过她的耳还有心,在她心底划过一道温柔的热流。
「我……我怎么了……」她急忙想坐起来,但是,脑中又感到一阵混沌与晕眩,让她又力不从心地躺下。
「你穿着一身单薄的衣裳,趁夜从后门溜出府,受了风寒,病了,你难道不知道?」
他略薄的唇角慢慢地勾起,弯起一道好看的弧度。
经他这么一提,单微沙才猛然想起,她紧张地问:「不要休我,你不能赶我回去,求你……我求求你……」
他不是要娶盈香了吗?怎么还会坐在这里,还用那么好的口气跟她说话?
该不会他正好想与她提的就是休妻之事?
「我不会送你回去,你冷静点。」
他抓住她窍柔的肩,近距离地逼视她,表情真诚地让人看不出有一点虚假。
望着他那张俊美得令人屏息的五官,单微沙的细眉渐渐锁拢,「只要你不休了我,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说着,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笑容已不再出现在她的脸上。
「你这个小傻瓜,我怎么会休了你,又怎么会不要你?你是我的妻子,今生今世我佐尚羽惟一的妻子,我这么说你到底懂了没有?」
「你……你的意思是……」单微沙颤着声,一时之间居然无法消化他的话。
他说她是他的惟一,该不会是自己还在做梦,会错了意?
「你……你不娶盈香吗?」她轻声试探。
「不娶。」他的眼波澜不兴地凝住她,上扬的嘴角蓄满柔柔的笑,「即使是要娶,我也只会娶一位叫单微沙的姑娘。」
「嗯?」她一双大眼如秋水般灵活的闪动着光影。
佐尚羽托起她的小脸,炽烫的眸中闪着不容错辨的坚决,「我已决定要将你扶正,那你呢,肯不肯原谅我?原谅我这个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将你定罪的男人?」
他蹙着一双浓眉,灿亮的眸光倏然变黯,这时,他从衣襟中掏出那条手绢,递在她眼前,「是你救了我吧?一定是的对不对?既然是你,你为什么不肯早点告诉我?」
单微沙这下子才恍然明白,她止不住地发出一阵轻笑,「当初你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无论我怎么说你永远都不相信,而如今,你就只单凭一条手绢就认为我是那个救你的女孩,会不会太草率了?」
在单微沙的心底有一股说不出的苦闷,如今她才知道,他之所以要扶正她就是因为要报答她的救命之恩而已。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拿这份恩情向他索取任何代价,他这么做只会更伤她的心……
「这条手绢是出自你的手,我相信那个人必定就是你,一定就是你!」他专注地看着她。
单微沙怔忡的大眼悄然瞅住他那凌厉的眼神,吐气如兰地说道:「没错是我……但是,你也不必因为报恩强迫自己接受我。」
佐尚羽表情一僵,两人的气息瞬间在彼此的鼻尖交错,给人一种酥麻的醉意。
「我不会为了报恩而改变对人的态度,你这个小脑袋给我想清楚,我绝不是为了报恩!」他认真地又说:「倘若救我的人不是你,我依然会想尽办法找到她,但是,我绝不会拿自己的感情当作答谢。」
「你的意思是……」她扬起眉睫,深深凝睇他的眼。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那是因为我爱你啊!头一回在汴梁城外救了你,看着你不畏死地紧紧守护着手上的那个锦盒,那时候我就为你的勇气所折服,然后,再与你交谈后,发觉你真是个不一样的女孩子,也因此渐渐为你着迷。」他柔声笑起,执起她的手紧紧交握。
「真……真的吗?」
单微沙不可置信地睁大眸子,掩嘴抽息,「可是,你对我好凶,我怎么一点也感觉不出你喜欢我?」
说着,她的小脑袋便愈垂愈低,苦涩地吐出这几个字。
「傻瓜,那是因为我吃味,吃乔郡的醋,实在很对不起,我那天不该那么对你,让你被乔郡给……」
单微沙连忙伸手抵住他的唇,轻轻一笑,「别说了,我懂你的意思,其实,我该谢谢你那么对我,我才能逃过和乔郡的那场婚约。」
「怎么说?」
「当初我就是为了逃婚,才千里迢迢从临山县逃到远在丰山的舅舅家里,那时候我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心想,乔郡再怎么猜也猜不到我会跑到那种兵荒马乱的地方。」她悠悠说来。
「原来如此!」佐尚羽拍额大笑,「也就是因为如此,你才有机会救了我,对不对?」
想到自己当初还因此误会了她的清白,诬陷她与乔郡有勾结,佐尚羽就忍不住为她心疼,更气自己的莽撞和无理。
「可是,你怎么回来了呢?」
佐尚羽的目光好奇地凝着她那张羞赧的双腮,心底已开始蠢动了。
「还不是因为你,若不是因为你如此,我也不会陷入这种困境。」单微沙一想到这儿,就禁不住地噘起小嘴,冷冷地撤他一眼。
「因为我?!」他又是一脸的懵懂了。
「那天救了你回去之后,我满身是血,任谁看了都会起疑,舅母逼问我我不肯说,她……她居然把我带去验身,害我……害我……」说到这儿,单微沙又忍不住低泣出声。
「究竟是怎么了?」佐尚羽见她伤心成这样,心更揪成一团了!
「他们说我已失身,逼问我对方是谁,我不说,舅母便嫌我肮脏,就将我送返临山县的家中,爹爹一气之下,就逼着我嫁……」
单微沙猛然被他揽进怀中,轻轻抚弄着她的背脊。他嗓音微嘶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承受这种苦。」
他轻揉她的背脊,语意中净是心疼与愧究,灼热的唇紧贴她的耳畔喃语,「是我不好,只知将对乔郡的所有恨意转嫁到你身上,却不知你才是最无辜的一个。」
单微沙偷瞄了他一眼,「你不是当真讨厌我?」
「讨厌你还可能纳你为妾吗?这还不是希望能永远绑着你,而『妾』只是为了说服自己这只是复仇不带任何感情。但我却骗不了自己,那深藏在胸中的这颗心早已为你所网罗。」
他的目光凝住在她白里透红的小脸上,嗓音中仍有一点心疼的微颤!
「不,你骗我……」
她不依地推开他,眼神一黯,「其实,你爱的是盈香。」
「我爱她?!」他是曾经沉迷在她的调情的媚态过,但那不是爱,这是他所确定的。
「是啊!」
眼底含着委屈十足的泪水,她轻轻扬起小脸,看向他,「那天……你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那天……与我……与我相拥时,口中喊的全是盈香这两个字……」
说到这儿,她已难堪地回过身,贝齿轻嗫着下唇,含泪的低泣问语交错在这破碎的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