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初春,大周宫鸾凤殿。
大雪新融,晴日渐暖,可气息犹透着清冽沁脾的微凉,几个扫雪的小侍人和小侍女缩了缩脖子,稍稍呵了呵掌心,只盼这寒冻了一冬的大周宫能真正迎来久违的温暖。
自从皇贵妃娘娘卧病不起后,这好不容易柔软疏朗了许多的森严皇宫,又在一夕间冰封千里。
君上,自那日后,再也不会笑了。
「垣女,你说咱们娘娘会醒来吗?」一名小侍女小声轻问,骨碌碌的水灵灵圆眼珠透着抹好奇。
「有君上日日守着,陪着,娘娘必定会醒来的。」年岁稍长的垣女沉默了一下,才低声回道:「娘娘那么心疼君上,如何舍得弃君上而去?」
「可是已经过了三月有余,便是好好的人都要给躺坏了,何况娘娘当初是……」
「住口!」垣女语气陡然严厉,娘娘绝对不会有事的!」
垣女娘舅便是晖城一小吏,当时是深受娘娘大恩的,他们全族无不将娘娘视若天女菩萨,恨不能以身替代娘娘之苦,最是听不得有人说娘娘再好不起来的刺耳剐心言论。
「垣女姊姊,对不起,是双儿胡言乱语,双儿知错了。」小侍女吓得扑通跪了下来,连连求饶。
就在此时,巍峨大气的鸾凤殿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一个面容俊美却憔悴的高大身影出现在金阶之上。
那宛若天人的清俊英姿中,带着一缕极致绝艳哀伤,明明是富贵绝伦权势滔天的人间帝王,此时却也只是个恍若失了一半羽翼,被掏空了一颗心的孤鬼儿。
可是素来见之心疼至极的奴下们,却在这一瞬全双股战战地哆嗦瘫跪了一团。
因为他们悲伤的君上凤眸里熊熊燃烧着一抹久违的狠戾杀气。
「你,叫什么名?」宇文堂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身形娇小的嫒儿。
嫒儿先是大惊,随即涌现强烈的心喜,半是忐忑半是羞怯地缓缓抬起头,学着自众人口中打听出的皇贵妃娘娘行止模样,娇憨地嫩声道:「奴奴…一名唤嫒儿。」
她话一出,再搭配这副形容,奴下们霎时倒抽了一口气--
垣女气得满面通红,总算是看明白了!
这小贱蹄子……这贱蹄子竟也敢……
「双儿,」宇文堂不清不重地咀嚼了这二字,那双儿喜上眉梢,还来不及反应,就听见他冷冷地道:「来人,拖下去扔毒龙窟,三族皆发配流徙千里!」
「诺!」众人大喜。
双儿登时面色惨白若死,尖叫哀求起来,「君上饶命,贱奴知错,君上饶……」
垣女随手抓起一团地上泥雪,狠狠塞入了她口中,随即几名侍人上来,像拖死狗般迅速将那生有异心、妄攀富贵的嫒儿给拖走了。
宇文堂冷冷环视众人,眸中杀气未灭。「再有妄想给娘娘添堵的,孤诛他九族。」
「奴下不敢。」众人忙表忠心。
他瘦削身影倏然又消失在殿门内……
众人总算稍稍松了口气,打点起精神,安静小心而谨慎安分地继续洒扫。
寝殿内始终温暖如春,繁花似锦,金贵典雅的龙凤香笼静静燃着龙涎香,当中隐约还有赵妃子最爱的桂花香气。
宇文堂亲自选清晨新绽的新鲜桂花嫩蕊,亲手烘焙了再放入香笼内,就连每日第一帖的药汤和参汤,也都是他用红泥小火炉一一熬了,斟出后再在掌心里静待药碗温度适中了,才温柔小心地搂起她的身子,一杓一杓喂入她的嘴里。
有时药汤不小心溢流出了些,他便俯下头舔吻干净,而后满眼宠溺深情眷恋地紧紧挨着她消瘦的小脸蛋,喃喃低唤。
「小肉球,你也该醒来了,孤还等着你罚孤,等着你狠狠地打孤一顿……」
可自从两个月前,他泣血般地哀哀求恳她醒来,乞得苍天垂怜,令她悄悄落下一颗泪珠为应后,接下来煎心苦熬了七十余日,却还也不得见她有一星半点的动静。
宇文堂神魂俱痛,心都已揉碎了……
可是和三个月前令他震惊哀绝、崩溃欲死的那一日相比,现仆她还能够在他身边,还能体温暖暖的,气息稳稳的,静静的陪在他斗边,他已经感到很满足,很满足了。
只是他真的很希望在自己白发苍苍,龙御宾天之前,能再见她睁开眼看他一眼,再唤他一声「君上哥哥」,那么,他这一生也能丫无遗憾了……
毕竟,他已不敢奢望她能原谅。
「小肉球,孤扶持了你姑姑的幼子为南梁新王,一举一动皆在孤的掌握之下,往后可保赵氏一族富贵长兴,也能免去新王日后壮大,欲卸磨杀驴。」他温柔地在她耳畔絮语,如同这三个月来的每一天……她都是他心上唯一柔软,唯一温暖的地方。「如此,你也能放心了,孤绝不会让任何人再伤及他们一根寒毛的。」
「……今天的老参汤是魏帝命人千里迢迢送来的,说是魏国灵山的五百年老野参,最是养人,你喝着感觉可好?若是喜欢,孤便多多求他费心搜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