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两日后,在静贤院大厅上……
「格格,请喝茶。」魏嬷嬷放下照料还昏睡在内厅的福晋,不敢失礼地将茶碗端到桌案上,招待近日暂居澧王府的敏罗喝茶。
敏罗多啜了几口冒出浓烈香味的茶汁,无聊似地随口问了几句话,「今天姨娘还好吧?」她虽然打着方便照料福晋的名义留宿在澧王府内,实际上她缠住宣奕或者留在客房里的时间比探望福晋的时间还长。
「回格格,愈来愈糟了。」魏嬷嬷担忧地摇摇头,紧拧住的眉头几日来从未舒展开。
「怎么还没见好?表哥不是召了刘太医来洽吗?」她假惺惺地说,连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懒得遮住。
「刘太医说再拖下去……人……」魏嬷嬷粗哑的声音悲哽地说不出来。
敏罗面对魏嬷嬷悲伤的样子没有感觉,怕她没完没了,不耐烦地截断她的话,「喔!你下去吧!我来照顾姨娘。」她托词要看护福晋,其实只要冷瞧她意兴阑珊的模样,就知道她只是想打发罗唆烦人的魏嬷嬷离她远点。
「格格,老奴求求你大发慈悲!」像戏台上唱大戏的人一样,魏嬷嬷老迈的身体突然夸张地双膝跪向敏罗。
「魏嬷嬷,你在做什么?两天前我就告诉你,别再为这件事缠着我!」敏罗柳眉倒竖,愤愤的美眸用嫌恶的眼光怒瞪失去往日跋扈的魏嬷嬷。
「格格,老奴也不想缠你,只是你也说过福晋得这病吃些药就能见好。都几天了,福晋非但没好转,还更加恶化。」魏嬷嬷泪流满面的指控。
「是吗?不过,可别怪我,要怪就该怪刘太医太不济事。」敏罗一双美眸闪烁着狡狯,她对自己能瞒天过海,哄得魏嬷嬷团团转,心底禁不住得意洋洋。
「格格,你跟老奴说这毒不伤人的,吃些药就行了,这会儿怎么怪罪起刘太医了?」
「你烦不烦啊!魏嬷嬷,你是老糊涂吗?跟你说吃毒不打紧,你也相信,那你怎么不多吃些来补身啊!」敏罗开颜娇笑,说出的话却是极端的阴毒损人。
一听完她刻薄的话,魏嬷嬷面如土灰,倒抽一口气,提不起的气教她差点软瘫在地上,「格格,你是骗了老奴?」原来敏罗谁骗了她,也利用她使出借刀杀人的计谋。
「有吗?」狡猾的敏罗没有亲口承认。她再啜了一口茶,圆碌碌的大眼睛忙着欣赏手中茶碗里淡色茶水,对其一入喉就甘甜,表现出十分赞赏。
「格格,老奴有件事忘了告诉格格,你今天喝的茶,是老奴瞒着你多添了点你送给老奴的药粉……」魏嬷嬷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两只手慌忙着从袖管里掏出类似装药的小瓶子。
框哴一声,白瓷茶碗从敏罗手中滑下,跌得粉碎。
「什么!」敏罗立刻吐出刚呷的一口茶,她大惊失色,黑亮的眸子露出惊恐,不转眼地看向魏嬷嬷掌上的红色小药瓶。
「格格,老奴斗胆没照格格的吩咐全加进福晋的补汤里,也幸好老奴留了一些,才能……」
「住口!」敏罗歇斯底里地阻遏魏嬷嬷的话,她神情愤懑地冲向魏嬷嬷,气愤她在茶水里动手脚。
被敏罗一撞,饶是魏嬷嬷身形庞大,也撑不了她突如其来的撞击力,她人和手上的药瓶像球球一样滚落倒地。
「格格。老奴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福晋是喝完补汤一个时辰后才发病,格格还是有时间去拿解药……」魏嬷嬷喘吁吁地爬起来。
「你老糊涂啊!哪来的解药?有解药我会怕什么?」敏罗发丝散乱,狰狞地辱骂魏嬷嬷。
敏罗的阿玛曾奉命率领军队驻守关外多年,因缘巧合下夺取到当地少数民族使用的奇毒,而敏罗则在偶然中发现她阿玛私藏,为了满足个人的私欲,她用偷的方式窃取这个毒药。
「什么!连格格也没解药!」魏嬷嬷惊惶地说。
「咯!」大门门扇猛地被推开,宣奕和元浩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表哥……」敏罗吓了一跳,脸上一抹刁钻一闪而过,扑向宣奕怀里,「表哥,我终於知道谁下毒,是魏嬷嬷!」她转头瞪向已必恭必敬站在一旁的魏嬷嬷。
「是吗?魏嬷嬷,是你对格格下毒吗?」宣奕挥开挤入他胸怀里的敏罗,语调平平地问。被他像是厌恶的一推,敏罗有些震愕。
「回贝勒爷,老奴不敢,老奴端的是王府里上等好茶。」魏嬷嬷平静地回答。
「喔!那魏嬷嬷,这个是什么?」宣奕如刀锋般锐利的眼神盯向神色骇然的敏罗。他手掌上是一个刚被敏罗撞翻的药瓶,元浩一进来立刻拾获交给宣奕。
「回贝勒爷,这是……格格交给老奴的毒药。」魏嬷嬷两膝登时跪下。
「胡说,是魏嬷嬷毒害福晋!和我无关!」敏罗气愤地当不要冲向魏嬷嬷撕烂她的嘴,却被守候一旁的元浩给迅即地攫住。
「老实地给我说出来,魏嬷嬷!」
「是的,贝勒爷,格格知道老奴十分痛恨华月荷这丫头,就怂恿老奴构陷她。就在福晋中毒前一天,格格拿你手上这瓶药罐交给老奴……」
「我没有!」敏罗尖叫。
「继续说下去!」宣奕厉声说。
「是的,贝勒爷,格格告诉老奴将这毒药不在华月荷端来的汤碗上,再端给福晋喝,等到福晋发病后……再推到华月荷头上……由她担负一切的罪……」说到这里,魏嬷嬷全身不住打颤。
「蠢奴!难道不知道这样会伤及福晋吗?」宣奕瞠目怒骂。
「是……贝勒爷……当初格格对老奴说这药是普通大夫也能解的毒,老奴信以为真……」魏嬷嬷不停叩地抖瑟地说。
对自己年老昏庸懊恼不已,亏她忠心不二地服侍福晋大半辈子,最后落得满身罪孽。
「魏嬷嬷,你人笨还怪人骗你。」已被元浩制住的敏罗眼含嘲讽,讪笑魏嬷嬷的无知。
「放肆,敏罗,你犯下了罪行还敢叫嚣张狂!」
「没错,我是交给魏嬷嬷毒药,那又怎样?又不是我对姨娘下毒。」敏罗事不关己的说。
「是吗?三年前你也是将这药交给香云的婢女,教她毒害自个儿主子吗?」香云是宣奕三年前突然猝死的宠妾。
宣奕话一说完,敏罗愀然变色,像是戳穿她多年戴上的伪善面具,她异常愤慨地叫道:「对啊!是我叫她的丫头对她下毒。那个贱女人,仗着你宠幸,连我这个格格也不放在眼里,还厚颜地告诉我,你要娶她做福晋!」
敏罗扭曲的脸蛋,全然失去平日的俏丽可爱,脸上挂着不再是浅浅的笑靥,而是满腔的愤恨、恶毒。
「那么华月荷呢?你为什么要借魏嬷嬷的手害她呢?」宣奕隐着怒气冷静间道。
「这要问你,为什么她怀你的子息而不打掉?为什么你眼睛睁着盯她而不是看着我?我喜欢你那么多年了,连姨娘都不能说服你娶我,为什么?为什么?」她说到后来,情绪激狂无比,就是为一个『情』字。
她痛恨香云的无礼、目中无人,也嫉妒华月荷在宣奕的心上占有一席之地,这两人对她而言都不该留在世上,为了除掉她们她在所不惜。
「所以你指使魏嬷嬷下毒再嫁祸给华月荷,对不对?」
「没错,是我叫魏嬷嬷害她,我本来想直接毒死她,但那便宜了她,我要教她吃些苦头,让你亲手戕害她……」
「住口!元浩,将两人带下,交给大理寺惩治。」他万万没想到敏罗心思阴毒,为了个人私怨,下毒残害姨娘这等伤天害理的事也敢做得下去。
「是!贝勒爷。」元浩马上听从。
「不要!表哥,我身上还有毒,救救我!」敏罗哀号着乞求宣奕。
宣奕对泯灭人性的她,连瞧都不瞧一眼,登时转身背对她。
「格格,你放心,你喝的是普通茶水。」元浩冷漠地对她说。
「什么!我没中毒!」敏罗讶异地说,不知道该高兴还是悲伤,如果身上没中毒,她还可以全部否认……她差点腿软到走不动。
「是啊!格格,老奴是照贝勒爷的吩咐……」魏嬷嬷有点得意的说。原来两天前她去找敏罗的事被宣奕察觉了,在宣奕严苛的逼供下她全盘托出,所以今天她才配合宣奕设下的局,诱骗敏罗不打白招。
「你该死!」敏罗美眸大瞠,这下她才完全明白,她是中了他们搞的诡计,她满脸憎恨,咬牙切齿,像个市井泼妇作势要扑向体型比她高大的魏嬷嬷。
宣奕实在看不下敏罗的撒泼,喝道:「将两人带走!」
宣奕在处理完敏罗的事后,府里管理内务的焦总管赶忙跑来通知他,刘太医带人来访。
「贝勒爷。」刘太医向宣奕弯腰施礼。
「刘太医,这两位是……」宣奕看向刘太医身旁的两位男子,一位魁梧,另一位窍瘦还带点娇柔。
「贝勒爷,一位是老夫的师侄,另一位则是他的至交好友。」刘太医指向高壮男子,言明是他的师侄。
宣奕目不转睛的盯视刘太医的师侄,除他的身个让他有点眼熟外,男子脸上的青髭,让宣奕凭一股直觉,总觉得他脸上少了些什么……
「贝勒爷!」两人向宣奕抱拳施礼。这两人同时半是欣喜半是讶异的紧瞅住宣奕,神情显得有点急切。
宣奕细长的眸子突然发出一道精光射向魁梧男子粗犷的脸上,怒不可遏地说:「该死的叛贼!还敢假冒刘太医的师侄到我澧王府来!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一说完,身子往后一退,从他身后几十个王府侍卫立刻蜂拥而上,层层包围刘太医三人。
「月荷,醒醒。」
「这……我……」华月荷眯缝着眼睛,看不清眼前人影的模样。
「月荷,我是姑姑啊!你不认得吗?」华芙蓉一脸着急地问。
「姑姑!你……怎会在这里……而我怎么会在这里?」眼前的身影一清晰,华月荷从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询问,想要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却又乏力。
她疲倦的眸子扫向四旁,这里是她在仙水楼里的厢房,似乎忆起昏睡前最后的情景,她虚弱的身体霎时一僵。
「傻丫头啊!你忘记你病倒在柴房吗?呜……姑姑是随文仲前来寻找你。」华芙蓉眼帘含着泪水,赶紧将她从床榻上扶起来,还顺手从桌上取来茶水,喂她喝下。
饮下茶水后,华月荷似乎也瞬间清醒过来,一双美眸瞪向眼前有点清瘦的姑姑,「呜……姑姑,我以为见不到你们了……」看到她最亲爱的姑姑,华月荷有恍如隔世的心情,不禁随着她洒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