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曜被人拖了下去。
定远将军问,「陛下,这厮要怎么处置?」
贺缈想了想,「找个地方关押起来,等谢……等班师回朝再说。」
她得把这人留着,她要等谢逐回来再处置。
可谢逐……还会回来么?
她心口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刺痛,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连忙手忙脚乱地从袖中掏出一个药瓶,咽下一颗临走时太医院替她调配的药丸。
她如今的身体,能撑到现在已属不易。若真开了战,也不知胜算有几成。今日在城墙上只是遥遥地与那慕容拓对峙了片刻,她便察觉出自己弱了几分的气势。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有自知之明如今反攻不得,贺缈便将一切心思都耗在了守城之上。如今仍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对他们顔人作战不利,她要拖,只要拖到草长莺飞的春日,便又多了几分成算。慕容拓也清楚这一点,於是更想着趁早将沧澜三州攻下来,攻势愈发地猛。
可沧澜三州易守难攻,而大顔孤注一掷倾其所有兵力守在了这里,北燕边境只留了寻常兵力的十分之一,所以慕容拓一时也难以攻下。
而更妙的是,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人爲,两军交战之际,大晋的帅旗竟是莫名被邪风刮断了三次。帅旗一倒,继续攻城就是不吉,於是慕容拓的攻势光是因爲这一茬就断了三次。晋军中还开始传起流言蜚语,说大顔女帝是妖女,会做法会御风,与她作对没有好下场,引得人心惶惶……
慕容拓终於鸣金收兵,顔军迎来短暂的休整期。
因这第一波攻城守下来算是大获全胜,贺缈在宴上多饮了几杯酒,回到营帐时已是微醺。但对她来说,却也不到头昏眼花犯糊涂的地步。
可当她走进营帐,瞧见帐中立着的人时,她却是怀疑起了自己的酒量。
帐中负手而立一身黑袍摘下兜帽的人,赫然是她朝思暮想的谢逐。
贺缈幷未第一时间有任何欣然惊喜的情绪,相反,她瞧见人的第一眼脑子里便是警铃大作。大抵也是因爲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缘故。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突然想起自己营中还关押了一个星曜,恍然大悟。
「竟让你又逃了出来……怎么?既然逃出来了还不走?还要趁着朕喝醉了就又想来诳朕第二次?」
她漠然地移开视綫,端着架子冷嗤了一声,「星曜,别再玩这种把戏了。你永远都变不成他……」
黑袍人的面色登时黑得如同他的衣衫。
看来是被她戳穿了难堪得不行,贺缈愈发走近冷嘲热讽起来,「虽然朕多饮了几杯,此刻看你的面容与他幷无二致,但我仍能认出他来……他的眼神,他的气息,都与你全然不同,你……」
正说着,帐外却是忽然传来动静,贺缈顿了顿,扭头看了过去。
「陛下……」玉歌端着醒酒汤从营帐外走了进来,看见帐中的人时,手一抖,汤碗碎了一地,「首辅大人?!!!!」
她惊喜地叫道。
贺缈眸光骤缩,有些僵硬地缓缓转过头,对上黑袍人冷冽如刀的视綫,耳畔仿佛传来碎裂的声响,和汤碗一样清脆。
大概叫做「作死」的乐章。
几乎已经预见修罗场的贺缈,在谢逐动作的前一秒,求生欲极强地扑了上去,死死抱住了他,紧闭着眼不肯撒手,心一横,爆发出堪称惨烈的叫声,「夫君!!」
她抱住的人僵了僵。
玉歌被吓得下巴差点着了地,忙不迭地就收拾了地上的碎碗片,屁滚尿流地逃了出去……
察觉到谢逐想要扯开她的手,贺缈心口又是一抽一抽地疼,更加收紧了力道,脸紧紧贴在他胸前,声音闷闷地,「………别丢下我……你不能丢下我……你这个骗子!你说过不会骗我不会抛下我,你全都食言了……」
这段时日她撑了许久,所有的僞装都在此刻毁於一旦。憋了这么些天的眼泪一瞬间夺眶而出,沾湿了脸侧的黑袍,让她声音里也带了些哭腔。
「你怎么能……怎么能不要我了……呜呜呜我已经没了爹娘没了长姐,唯一的弟弟还是个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呜呜呜,你要是也不要我了……我,我……」
贺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眼朦胧中,她被人扯开,抬起了脸。
谢逐面无表情地看她,却替她抆了抆脸,「哭得像只小花猫,可真难看。」
贺缈楞楞地看他,忘了继续哭。
「几日不见脸皮便长进了不少,谁是你的夫君?」
谢逐眸色深深。
贺缈嘴角一撇,又是委屈地落下泪来,「你……你对我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如今就想抛下我不认帐吗?你难道不记得你那日说的话,说最想做的事就是将我锁在……唔。」
谢逐忍无可忍地堵住了她的嘴。
片刻后才松开了她,指了指地上缓慢朝帐外蠕动的麻袋,「有外人。」
贺缈这才看清地上还有这么大一坨,惊了一跳,「这是……什么?」
「我千里迢迢给你捉来的。」
谢逐俯身解开了扎着麻袋口的绳子,将里头捂着脸的人提了出来,「你那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