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没了江媒婆,花厅一下子变得安静,司徒烈立即退开,与姜小路保持距离。
「你找我有事?」他冷淡的问。
「我只是来转告叔叔,爹娘刚刚离开了。」姜小路漾着轻浅的笑容,乖巧的回答。
「这件事我知道。」司徒烈皱眉。「你就为了告诉我这件事,拖着伤腿走到这里来?」
「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夫也说现下可以慢慢的行走,锻炼一下肌肉,免得僵硬了。」
司徒烈睑色沈凝的瞪着他,一会儿之后,终於忍不住开口,「你的老毛病……」犹豫了下,又闭上嘴。
「已经没事了。」姜小路介面。「叔叔,我知道你气我隐瞒你这件事,我很抱歉,可是我真的不是存心隐瞒的,只是……」
「无所谓,我可以理解。」司徒烈淡漠的打断他。「反正我也不算是你真正的亲人,你不想让我知道是理所当然的……」
「叔叔!」姜小路有些激动的喊:心痛的扑上前抱住他。「叔叔,不要说这种话,是我的错,请你……不要说这种话……」话到最后,嗓音有些哽咽。
司徒烈有些僵硬的任由他抱着,听到他哽咽的声音,闭了闭眼,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次投降。
「别哭了,你是男人,别为这种小事就哭。」他轻轻的拍着他的背。他就是对他没辙,见不得他伤心,见不得他受伤,见不得他流泪,见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
「不是的。」姜小路低声的说。
司徒烈没有听清楚,於是问:「你说什么?」
「不是的。」姜小路从他的怀中擡起头来,脸上挂着两行泪,圆圆的大眼经过泪水的洗涤,显得异常的清澈明亮。
不是?什么东西不是?
司徒烈有些疑惑的蹙起眉头,不懂他的意思,但是看着他脸上那种像是义无反顾的表情:心头莫名的闪过一丝不安。小路……想对他说什么吗?
「叔叔,你想知道我的老毛病是什么吗?」姜小路坚定的望着他,轻声的问。
他蹙眉。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好像听了之后,他和小路之间将会有重大的改变!
「你不用勉强自己告诉我。」他只能这么说。
姜小路摇头。「我没有勉强,只是自从知道我和娘从来不知道这是问题,但在他人眼中却是大问题的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你,叔叔,在告诉你之前,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真的不是有心隐瞒你的。」
司徒烈心头的不安瞬间扩大数倍。为什么小路的话,让他联想到数日前大哥说的话?
可是大哥当时说的是……小琴,是小琴没错!
「叔叔,其实……」姜小路没有注意到司徒烈眼底闪过的一抹惊慌,因为他一直在培养自己说出口的勇气。「我其实是……女的。」
「什么?!」司徒烈不敢置信的低呼。
「我的老毛病,其实就是……」姜小路微微红了睑。「是月事来的时候会很痛,三手爷爷曾经说,只要生过孩子之后,就会有所改善了。」
下一瞬间,司徒烈退开,惊愕的瞪着他……不,是她!
姜小路见状,有些焦急的拚命解释。
「事实上,外公当初帮我取的名字是姜宝璐,『被明月兮佩宝璐』的宝璐,不过平时都叫我『小璐』,全名几乎没叫过,再加上以前住山上为了活动方便,一直是男装打扮,因此渐渐的,在大家以为我是男孩的情况下,就认定我的名字是叫『小路』了。
「可我真的不是有心隐瞒自己的性别,完全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因为我从小就是这样,我娘也是这样,直到十三岁那年,我回仙暇山的时候,初潮来访,我爹才知道我是女孩,我和娘也才知道,在别人眼里,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可是……知道是问题之后,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了……」
司徒烈还是不发一语的瞪着她。
「拜托,叔叔,请你说句话……」她低声恳求。
他摇摇头,紧接着,旋身飞纵离去。
「叔叔!」姜小路大喊,只可惜,司徒烈转眼问便不见踪影。
小路竟然是女孩!
司徒烈低着头,震惊的瞪着自己的手。所以,她的肩膀才会这么窍细,她的身子才会这么柔软?所以……寒珀剑才会选小路当主人!
这几年来,自己疼着的、宠着的、抱着的……是个女孩!
想到这几年来,她甚至还经常往他怀里钻……
咱答一声,掌心突然冒出一滴鲜红,他先是疑惑,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
捣住鼻子,鲜红的血从指缝溢出,他瞬间涨红了脸。
该死!
现在他终於理解大哥那天晚上为什么老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什么「原来如此」、什么「无三不成礼」,原来都是因为小路是女的!说什么小琴比小路当初更像男孩,原来是指小路当初也是这种情况!
也难怪大哥会说御天十一式剑法不适合小路练,因为那剑法太过阳刚,是属於男人练的剑法!
突然想到那天晚上大哥说他与姜小路同床共枕的暧昧模样。如果他知道小路是个女孩,他绝对不会……
不会吗?
如果现在事情重来一次,他会因为已经知道小路是个姑娘,就放任她痛苦畏寒下去?
不,他不会眼睁睁的看小路痛苦,他一样会作同样的选择。
握紧拳,姜小路是女孩的事实充塞了他的脑袋。她是女孩,那么,他们之间就有可能……
司徒烈一惊,懊恼的一拳挝向树干。他在想什么?他在想什么啊?他妄想跟小路之间有什么可能性吗?就算小路是个姑娘又如何?他们依然是叔侄啊!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仍是为礼教所不容!
虽然他向来对那些礼教规范嗤之以鼻,但是他却不忍心让小路背负世俗道德的枷锁,不忍她受到任何批判!
「可恶!」忍不住低咒一声,他已经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意什么多一点!
「嘻嘻……真是巧啊!」突然,戏谴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转过身。这里是属於醉阳山庄的私有山林,不该有人闯进来的!
「好久不见了,孩子。」一名乞丐打扮的老人家斜卧在一棵大树的粗干上,笑着朝他挥挥手。
司徒烈皱眉。这乞丐是谁?为什么觉得有种熟悉感?
「哎呀!小家伙不认得老乞丐啦?」老乞丐笑嘻嘻的坐了起来,从树上缓缓的飘了下来。「真可惜,老乞丐我正想问问,我送你的东西好不好呢,没想到你却不记得了。」
啊!司徒烈想起来了。他就是他小时候离家出走的时候遇到的老乞丐,那只白狐的主人,也就是送他……那个东西的人!
「我记得你,空空神丐老前辈。」司徒烈冷静的说:「不知道老前辈有何指教?」
「你……」空空神丐指了指他。「要不要先把你的鼻血抆一抆?」
司徒烈红了脸,赶紧抹掉脸上的血。
「孩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空空神丐突然问。
「只是走走。」他不懂空空神丐问他这个问题有什么目的。
「寒珀在哭呢。」空空神丐突然说。
司徒烈一震,讶异的望着他。「前辈刚刚说什么?」
「寒泊能感受主人的情绪,它的主人非常伤心,所以它也在哭泣.」
小路……在伤心?
「孩子,你知道二十年前,我为什么将那个东西送给你吗?」
「因为我救了白狐。」他回答。
「对,你救了白狐,因为你是个善良的孩子,自己已经处於困境之中,却还会对弱小伸出援手,那时,『火珏』就选择了你。这几年,它能体会你的犹豫、你的顾虑,所以一直安分守己,顺从你的安排,可是如今,寒珀哭了,它已感受到,没办法再隐匿於黑暗中了。」
司徒烈变了脸色,「不行!」
「为什么下行?」
「因为……我是她的叔叔!就算她是姑娘,可是我们的关系依然不会改变,所以……」他握紧双拳。「火珏绝对不能现世!」
「已经来不及了。」空空神丐摇头笑道。
「什么?」他惊愕。
「来不及了,孩子,火珏已经现世了。」空空神丐指着他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