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晚再度来临,无论人们的心里再不愿意,都无法抵抗岁月的无情流逝,冬天的寒意已深,又是一个冰冷无月的夜晚。
「睡吧!今儿个出宫玩了一整天,快歇息。」寒戎将怀里的娇人儿抱上了暖炕,顺势躺在她的身侧轻声哄着。
「嗯。」佛佑甜笑点头,把他替自己盖上的锦被往上拉了一点,软嫩一笑,像个乖巧的小娃儿,「我讨厌冬天,树枝都光秃秃的,丑死了。」
「那代表天气冷了,你出门必须多套件衣衫,也代表着快下雪了,到时候银柳堆霜,天地一片雪白,还怕你不说漂亮?」他宠爱地轻点了下她的俏鼻。
「是呀!快下雪了耶!」说着,她双眼一亮,兴匆匆地拉起他的衣袂,「皇帝老兄,我可不可以要求你一件事?」
「朕有不答应你这个小鬼丫头的事情吗?」
「哪没有?光是今天出宫玩耍,我就求你不下千百次了!」她调皮地吐了吐小舌,横睨了他一眼。
「夸张,才不过是因为朕要务在身,才会三番两次对你食言,佛佑,你再不快点乖乖睡觉,朕以后就不带你出去玩了。」他语气恶狠狠地恐吓,眼眉之间却是带着温柔的笑意。
「好嘛!」她惨叫了声,飞快地闭上双眼,不过,几乎立刻又睁开了,「我知道你喜欢看着我睡觉,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总是想不透。」
「什么事情?」
「每天清晨醒来,我都觉得你看着我的眼神总是好悲伤,好象想从我身上看到什么人的影子一样,皇帝老兄,你到底想从我的身上看到谁?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告诉我,要是我以后看到她,我会替你告诉她,好不好?」她眼神充满天真淘气,水灵灵地瞅着他瞧。
听见她近乎童稚的话语,寒戎的心口震颤了下,激狂地将她按入自己的怀中,恨不得将她给揉进胸膛里,嘶哑地低语道:「老天,朕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了!」
「皇帝老兄,你不要这样,我惹你伤心了吗?」她颤颤地伸出小手轻抚着他有力的肩臂,神情显得不知所措。
他牢牢地拥住她窍柔的身子,痛苦地将脸庞埋进她饱和挺的双峰之间,轻轻地低喃道:「朕想念她,可是却又害怕面对她,佛佑,她是第一个激起朕内心强烈欲望的女子、她聪明而且勇敢,却注定不能为朕所有。」
耳边听着他恼恨的低语,不知为何,她的心房竟没来由的一阵暖热,「你很喜欢她呀?」
「不,朕恨她,好恨、好恨。」他咬牙,彷佛泄忿般嘶声低吼。
奇怪了!为什么他的恨语听在她的耳底,竟觉得有一种无奈的愁苦?佛佑甜笑低头轻吻了下他的发际,「皇帝老兄,什么都不要想,你快乖乖睡,佛佑唱歌儿给你听。」
「敢情不是破锣嗓子?」他故意嘲笑,长指轻点了下她的俏鼻。
「当然不是,你乖乖睡,乖乖听着就是了!」她昂起美颜笑哼了声,一双藕臂像是小母鸡般将高大的他搂在怀里,扬声唱道:「二一八佳人七九郎,萧萧白发对红妆,杖藜扶入销金帐,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听起来应该是寒山诗中的老翁娶少妇,那老婆嫁少夫呢?」
「你考我?偏不教你给考倒!仔细听着了,九岁儿童乳黄口,啼啼哭哭做新郎,夜间哪晓琴和瑟,逼得新娘要奶汤!」
「那如果是老翁娶老婆呢?」他又笑问,故意刁难。
「嗯……」她皱起精致的眉心,着实沉思了半晌,嘻地一笑,吟唱道:「华梯空作枯杨桃,二老新婚乐有余,未及破瓜先落齿,还从熟路驾轻车,莱衣今与新婚着,金屋聊为寿田居,鹤蚌相争持不久,暗中笑煞武林渔!」
闻言,寒戎忍不住莞尔大笑,「好一个鹤蚌相争持不久,暗中笑煞武林渔,佛佑,你真是太有趣了!」
「该你了!见我唱作俱佳,你也应该有一点表现才对!」她撒娇地在他的怀里拗着。
「女儿娇小貌如花,对了!她就像咱们的小佛佑一样漂亮好看。」说着,他长指笑勾了下她粉嫩的脸颊。
「少贫嘴,继续!」她羞红了小脸,推打了他强健的胸膛一下。
他朗笑抱住她,接续着吟唱道:「女儿娇小貌如花,妆罢偎在娘怀耍,拜了天地进洞房,问郎阿侬有无瓜?!」
「不依、不依!人家才没那么笨!人家说破瓜、破瓜,哪里是真的瓜呀!」她翻身在他怀里扭打成一团,一张小脸蓦然红得像小虾子。
「比起你的鹤蚌相争持不久,暗中笑煞武林渔又如何?」他着实被她小女儿家的反应逗得开怀大笑。
「你的比较色,色鬼!不理你了!」哼完,她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羞红的小脸儿忍不住窃笑盈盈。
寒戎伸出长臂将她纳入自己的怀里,笑吻了她窍柔的颈窝一下,感觉到她的身子微微地僵硬,似乎在期待着他更进一步似的,他却温柔一笑,什么也不做,只是拥着她静静地入睡,吸嗅着她馨甜的香气,原本充满暴戾的心绪,此刻却感到平静无比。
夜,渐深渐沉,销金帐中人儿相拥,一片宁静甜蜜……
她没有再出现过,从那一天,她亲口说恨他之后。
从那一天之后,已过了四个月。是思念吗?总是在想起她的时候,彷佛被人重重地揍了一拳般闷然疼痛。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传朕旨意,命钦天监挑选一个好日子,将这件事办了吧!」寒戎神情冷淡地下完命令,踅足往内室走去。
孟观云却在这个时候唤住了他的脚步,笑道:「四爷,恕我多嘴,但是,你确实是在逃避!」
「观云,你住嘴!不怕朕将你严办吗?」寒戎的心里比谁都清楚孟观云话里的含意。
「就算四爷要严办,我也要把话说完。四爷,你在逃避,逃避瑶妃对你的深刻恨意,现在的四爷每天与天真可人的佛佑过着幸福快活的日子,但是,在你的内心深处,却无比渴望这一段幸福的日子是与另一个她共同拥有!四爷,难道你还不懂吗?你已经爱上了——」
「住嘴!朕的心思不需要你来揣测!」寒戎转过身陡然一喝,俊美的脸庞弥漫着严厉、以及阴沉。
「确实不需要,因为四爷大概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只不过,你不敢对自己承认而已!」
「住嘴!」他的低吼如负伤野兽的咆哮。
「反正,四爷与妃子感情好,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只不过,让现在天真无邪的瑶妃听到四爷即将迎娶青龙国公主,以作为两国短暂和平的手段,反应或许会激动一些,毕竟,她看起来是那么喜欢四爷,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的,不是吗?」孟观云指出了事情的症结,昂起眸,笑看着他。
「朕会承诺今生只宠她一个人。」寒戎的语气坚定而且绝对。
「一个人?四爷指的是展瑶,还是佛佑?这件事情不弄清楚是不行的,毕竟,她们根本就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人!」
「孟观云!」寒戎连名带姓,忿然大喝。
「四爷,有些事情不是自欺欺人就可以解决的!」孟观云仍旧是有话直说,不将寒戎的威吓放在眼底。
寒戎冷冷回视他,「朕知道,与佛佑在一起,或许是朕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没有人可以取代她在朕心目中的位置,包括展瑶。」
隔墙有耳。
就在他们谈话的墙外侧,躲着一缕窍细的人影,那正是佛佑。
他要娶青龙国的公主为妃?躲在门外的小人儿将里头两个男人的对话全给听进去了,她黯然地垂下双眸,一脸怏怏不乐。
原本,她是准备躲在门后,偷偷进去吓寒戎一跳的,可是,现在被震惊的人却变成了她!
佛佑转过身往回走,不打算进去了;就在这时,她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暗,接下来,她根本就忘了自己是如何回宫的。
梦,展瑶觉得自己彷佛作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
今天清晨醒来,她看见了天空飘下了初雪,一朵朵雪白轻盈地降下,然后渐渐覆盖了整个地面,她对此感到不解!
那场梦好长、好逼真!
在梦里,她与寒戎两人快乐地生活着,他面对她总是温柔地微笑,没有争执,没有针锋相对,白天,她陪他一起处理国事,一起进膳玩耍,入了夜,他会抱着她,两人一起谈天论地,直至她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