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2 / 2)

英雄难枕美人关 何舞 5270 字 4个月前

她还太小,不过八岁,不懂得为什么一夜间家中所有人都不见了,只有两个姐姐和自己被拿着刀的官兵们关到一个黑黑的小屋子里,现在又被带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可是饥饿使她将所有的关注点都落在这块小小的面饼上。

「大姐,你……」略大些的女孩儿蹙起秀眉,看这饼应该是早上司膳的太监发的早点,一人只有一块,另还配着一碗稀粥,大姐没吃饼,是只喝了一碗粥吗?

「别说话,快吃掉。」身为大姐的小姑娘压低声音,示意两人小声。

「大姐不吃,蕊儿也不吃。」女娃娃不干了。

「我也不吃。」女孩儿眼圈一红,咬着唇也不干。

「颜歌?」

「我不想你饿死。」叫颜歌的女孩儿蓦然间满眼都是泪水,爹、娘、祖母和其他亲人们都已经不在了,这世间只剩下她们三姐妹相依为命,她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

小姑娘叹了口气,飞快地拿起饼咬了一小口,再俐落地将饼一分为二,分别塞进妹妹们的口中。

耳边是妹妹们小小的抗议声,她转回头,再次望向窗外的眼里满是忧虑。

她既担忧多舛的命运,也焦虑人生的无常。

可是当她看到在那阴暗的墙角下,有几株不知名的小草,正探头探脑又极其小心地隐藏在重重叠叠、繁盛茂密的巨大花树下,虽不起眼,却顽强地透露出一种莫名的生机和萌芽的希望。

真好啊……她默默地看着,唇角轻轻地一弯,由衷地露出一抹少见的淡淡微笑。

宫禁深深,深如海。

皇宫里的日子总是沈闷又乏味,像是漫长得没有边儿。

直到圣武三年的夏,皇宫中发生了一起不大不小的火灾,才算引起了点话题。

火灾最严重的是位於锦福宫的长春殿,那里是专给太后娘娘司茶水的地儿,听说在火灾过后,内务府的管事带着人去察看,发现那里烧得连块瓦片都没能留下。

不过好在那火虽起得猛,救得也及时,除了烧死几个宫人外,也并无太大的损失。

在这宫中,看似繁花似锦,实则暗流汹涌,哪天不死人,因而宫中议论了两日,之后便无人在意了。

当然,更无人去注意到在冷清清的袭月馆中,一对小姐妹却因这个晴天霹雳的恶耗,抱头痛哭……

几年前,在失去亲人的那个夜晚,她们曾跟在家中一众女眷身后,虔诚地跪在地上不停祷告,祈求佛祖显灵,救救几十口子无辜的家人,如今亦是。

禅宗祖师们常言,佛在心中,心即是佛,佛即是心。

金刚经中写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可是有谁能告诉她们,大慈大悲的佛祖身在何处?

离骊京城不远的郊外,有一个着名的牢山,此地土地平广、林木茂盛、清泉淙淙,环境幽雅,春有绿野、夏有飞瀑、秋有红叶、冬有冰雪,甚有佛家意境。

山中有一个香火鼎盛的寺庙,占地四十五亩,各类房屋建筑达到数百间,此庙因寺中通灵白塔得名,名叫佛塔寺,宝塔旁寺庙林立、殿宇相望,终年香火缭绕、梵音不断,宗教气氛极为浓厚。

但谁也不会想到,就这样一个佛家圣地,居然会有一处阴森恐怖的秘密牢

这处牢狱深藏於地下,里面关押着一些永远不可能再见天日的囚犯,他们每一个人在外面的世界中,其实都早已经死去。

阴森潮湿的牢房永远没有太多生气,只有通往外界的通道投射进微弱的光。

沈重的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沿着台阶缓缓而下,看守的侍卫警惕地望过去,

来者是两名男子,走在前方的身材不算高大,穿着赭色长衫,腰间挎着一柄乌金刀,口鼻处以黑巾遮掩,只露出一双满含算计的眼。

走在后面的却是一名身着白衣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单薄,青丝束起,脸上一只镂空的玉质面具遮掩住大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漆黑到深不见底的双眸,以及唇线分明的薄唇、线条优美的下颔,不染窍尘的雪白长袍更加衬托他体态修长,行走间下摆飘逸,如步步生莲。

像这种谪仙似的人物,是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他有着「乘长风而来,载明月以归」的悠闲自在,哪怕是此时身处於阴暗恐怖的狱牢,偏像游玩於花间柳巷、琴台楼阁般从容优雅。

「大人。」黑衣铁甲的侍卫们一见二人出现,便齐齐单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行礼。

这赭衣人是会随时过来视察的上峰,为人言行诡诈、心狠手辣,众侍卫见了无不头皮发麻。

后面那位白衣男子却是最近才偶尔出现的人物,谁也不清楚他真实的面貌、身份是什么,只隐约听闻此人是主子极重视的幕僚,武功极高,性情却刁钻乖僻,据知情人称其奸诈似鬼蜮、狡猾像狐鼠,一时锋头强劲,无人敢惹。

赭衫人一抬手,示意看守们退下,白衣男子却不紧不慢地踱到其中一间狱牢外,隔着一根根长柱,负手不动声色地瞧着正蜷缩在墙角的窍细身子。

这里面关着的是一个正值妙龄的少女,她已经待在这里两年了。

每隔一段时间,她便会被侍卫从关押的囚室拖出去扔进水牢,在冰冷刺骨的水中泡到全身麻木,再带去刑讯室受刑,之后会被再次丢进这里。

这里的人没有很快弄死她,应该说他们不会轻易地要了她的命,而是让她留着一口气,她一日不说出他们梦寐以求的那个秘密,就一日不会死掉。

谁知这女孩却是个少见的硬骨头,年纪不大,脾气执拗得很,宁可被折磨得生不如死,嘴巴像缝了针似的,不肯吐出半个字。

锐利的眸光落到她的脸上,男子目光幽幽,看不清喜怒,没人知道他的内心在想什么。

牢狱顶上有一个极小的透气木窗,今夜有月光,银灰色的光冷冷地洒进来,一缕光线恰恰好落在缩成一团的少女周身,如同一个小小的光圈,将她整个包围住。

两年的光景足以让少女吃尽苦头,不仅人瘦得皮包骨,从那身破烂的囚衣下,可以清楚地看到那窍细的四肢上,全部都是可怕的青紫伤痕以及交错杂乱的鞭伤。

满头凌乱的发丝蓬头垢面,将巴掌大、沾了血污和泥灰的小脸掩去了一大半,秀气的眉难受地蹙着,双眼紧紧闭起,双颊却有着古怪的晕红,她就像一只受了许多磨难的小猫,连叫一声的气力都没有了,而且她好像正在生着病……

可怜身处此地,就连生病也不可能逃脱残酷的刑罚。

牢门被「砰」的打开了,两名虎背熊腰的守卫进去将少女粗鲁地拖了出来,朝着刑室方向去了。

「可想看看?」赭衣人笑问白衣男子,语气无情而略带兴奋。

「有何不可。」白衣男子淡淡回答,讥诮的声音冷且邪。

刑室内,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皮鞭、夹板、火筷、火钩、通条、茶碗口粗的木棍……仅仅看着就足以令人胆颤心惊。

更别提屋子中央的大火炉里,还烧着通红的烙铁。

少女被沈重的铁链绑在木桩上,先是被用沾了水的皮鞭抽了几十鞭子,刚长好的新肉又被打得血肉模糊,她却一声都没吭。

「这丫头的嘴还真硬,看来打了两年也被打惯了,不如今儿试试别的法子?」有人狞笑着建议。

少女无力地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盯着不远处,那个正将烧得通红的烙铁从火盆里拿出来的赭衣人,眼眸里流露出强烈的恨意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