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璿,你不懂……」东方倾城一脸苦恼,只能拚命加快快游上岸的速度。
他不能忍受孟扬天用可恶的字眼妒骂子凡,这才会出现这些小腔走板的行径。
他知道爷儿一定会责罚他,甚至事情会闹得更大,但就算时光倒回,他还是一样会护着她。
「我不懂?我只知道这回你闯了大祸,到时候就连爷儿都不见得能保住你。」
一上岸,欧阳璿便不客气道:「你一落水,船上的人一定……」话到一半,突地顿住,想到唐子凡刚刚一直抱着他,从那角度,船上的人八成看不见他的脸。「难道说,他是为了护你才跳下来的?」
这么说来,唐子凡已经发现了倾城的身实身份?
「……大概。」一爬上岸,东方倾城便赶紧查探她的状况,然而她的双眼紧闭着,像是早没了意识。
当她紧抱着他的头时,他就发觉她的用意……具实,应该在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口的瞬间,她应该就可以认出他的声音,而她最终选择的是保护他……这样的人,教他怎能不爱?
「先上马车。」欧阳璿看停在渡口附近的马车和人潮众多,立刻催促他上马车。
「可是她……」
「你想让她的努力全都白费?」
他拧着眉。「我抱她上马车。」
「她不能再和你同乘!」欧阳璿低斥着,「你要记住自己现在的身份,你怎么能跟她一道?也许现在事情还有转机,你再这么瞎耗下去,谁都保不住你。」
东方倾城瞪着状似昏厥的她,气恼自己竟连一个遮蔽她的场所都不能给她。
渡口旁满是泥泞,弄脏了她的发,教他好生不舍,直想要搂紧她,温暖她冰冷的身子,但他却什么都不能做……
东方倾城闭了闭眼,终究还是先回到马车上,找出一件干净外袍递给马车外的欧阳璿,低声吩咐,「欧阳璿,这件外袍替她盖着,然后差唐家下人去找申屠秀大夫来诊治,一定要申屠秀不可。」
欧阳璿连理由都徽得问,等把外袍盖在唐子凡身上后,就差唐家下人去请申屠秀过来一趟。
「你先回去。」处理完毕,他催促道。
「不,我要在这里等到申屠秀来了为止。」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难道你信不过我?」
「不是,我怕来的人不是申屠秀。」
「非要申屠秀不可?」
「对,非他不可。」他不能冒着被人发现她是女儿身的风险。
欧阳璿不禁翻了翻白眼,一只好边拧着袍角的水边耐住性子等,好一会才瞧见有艘画舫缓缓驶近岸边。
「看样子八成是爷儿派人把孟扬天给捞上画肪,打算先送回岸边。」
「爷儿在这艘画舫上?」东方倾城问。
「应该是吧。」
「申屠秀来了吗?」
「还没见到人。」
东方倾城心急不已。
一依爷儿的性子,定会在送孟扬天回岸上时顺道回府,届时他肯定得跟着回去领罚,但要是申屠秀来不及赶到,他怎么也无法安心。
「爷儿要下船了。」
听到欧阳璿这么说,东方倾城皱紧浓眉,搁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感觉自己像是要被拖往刑场的犯人。怎么办?他一旦离开这里,又有谁能保护她?
欧阳璿不清楚状况,但他又不能把话说开……
「啊,唐家的马车回来了。」
这一句话犹如一道曙光,教他重燃希望,急忙问着,「那人是不是生得温文儒雅,极为斯文的样子?」
「看起来是挺斯文的,不过他身后还跟着个老者。」
「你过去探探。」
「可爷儿已经到岸了。」
「快去探探!」
欧阳璿啐了声,「真是欠你的。」他快步走向唐家马车,询问过后,就领着申屠秀到唐子凡身旁。
「欧阳璿,这两位是大夫?」
他一抬眼,便见主子己走到面前,后头跟着的是裹在干净布巾里、一脸狼狈的孟扬天。
「正是。」
「请大夫也替孟爷开些药方,免得他染上风寒。」舒仲尹朝身后瞥了一眼。
「是。」
「处理完就一道回府。」话落,他就转身走向马车。
「爷儿,我等会还有点事,可否处理完再回去?」为了完成东方倾城的交托,欧阳璿只得硬着头皮撒谎。
舒仲尹顿了下脚步,淡道:「由着你。」
欧阳璿目送他上了马车,见马车扬长而去,一颗心才总算踏实些。
暗暗叹了口气,他又勾起笑脸看向孟扬天。
「孟爷,你刚落了江,要不要先请大夫开个药方,以免染上风寒?」虽说他看这家伙不顺眼,但主子的吩咐可不能违背。
「舒夫人呢?怎么不见她让大夫诊治?」孟扬天问着。
「夫人习惯由熟识的大夫诊治。」他早已想好应对的说词。
「这么娇贵?」孟扬天哼了声便走向申屠秀。「刚赏我一巴掌,手劲可一点也不小,把我的的牙齿都给打断了,长得那般高头大马简直就和东方倾城一个样。」
站在申屠秀身旁的老者猛地抬眼,出声问:「你说的是南盛的东方倾城吗?」
「老家伙是谁?就连你也识得东方倾城?」孟扬天脸臭得很,说话不甚客气。
欧阳璿则直盯着老者,确定自己并不识得他。
「老夫方辩能是南盛人氏,十几年前就识得那对东方兄妹。」他看起来年岁极大,双鬓霜白,不过一双眼睛精砾有神,显然头脑还很清楚。
「哦,原来你连舒夫人都识得?」
「舒夫人?」方辩能不禁一楞。
「东方无双。」说起那个打他一巴掌的臭娘们,他就一肚子火。那娘们除了长得美若天仙外,就跟男人没两样,粗鲁又凶悍。
「无双?这怎么可能?无双早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方辩能话才出口,欧阳璿立刻转移话题,「申屠大夫,咱们还是赶紧带唐爷回府医治吧,这位方大夫……」他看起来神色自若,但实际上已经爆出一身冷汗。
他并不识得这位方大夫,那就代表他是在倾城被爷儿带回府前认识的人,而他竟连无双己死都知道,要是再让他说下去,难保倾城男扮女装的事不会露馅。
「他是我的师父,这回特地从南盛到西引来看我。」专心在子凡的情况上,申屠秀并未注意他们的对话,这时经欧阳璿提醒,便对着方辩能道:「师父,你就跟我到唐府一趟吧。」
「也好。」
话落,申屠秀一把将唐子凡抱起,直往马车走去。
欧阳璿见状也想跟上,却见孟扬天一个横步挡在面前。「等等,我还有话没说完。」
「孟爷,唐爷的情况你也见到了,还是让大夫先送他回府诊治。」他摆出笑脸道。
「大爷我也需要个大天开药方,刚刚舒爷不也是这么交代的?」他岂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好不容易听到有趣的事。
暗骂自己不够机伶,欧阳璿正不知怎么应对时,便听方辩能插话道:「阁下看起来脸色红润,也无发颤发冷的现象,只要回去泡泡热水便成。」
欧阳璿松了口气,「方大夫所言甚是,那咱们就走一步,若延冲医治,就怕小病酿成大病了。」
「也对。」
「你不过是个下人,凭什么抢走大爷要的大夫?」孟扬天偏要挡。对舒家人他一个个都看不顺眼。
笑意退尽,欧阳璿阴鹜着一张脸。「孟爷,唐爷与舒家交情匪浅,要是延误了医治,恐怕孟爷还得到爷儿面前解释,这又何苦?」
孟扬天一怔,被他突地变得凶恶的脸庞震得说不出话来。
欧阳璿不耐地瞪他一眼,随即就带着方辩能上了马车,往唐府而去。
说也奇怪,一回到唐府,申屠秀便坚持由他将唐子凡抱进房里,亦不允他的师父入内,而是请他们到房外的凉亭坐一会。
其实对欧阳璿而言,这样反而比较好。
「方大夫,原来你早识得倾城。」他笑着,看着唐府下人送上一壶温茶,便替方辩能倒上一杯。
「我识得他时,他才十二、三岁吧。」
「呢。」他掂算了下。大概就在他认识倾城的一、两年前。
「那时,老夫常在南盛一家花楼替一些花娘看诊。」
「……藏娇阁?」
「你也知道?」
「我也是在那儿识得倾城的。」欧阳璿笑道。
一开始他真以为倾城是个姑娘家,但在开了口后,才发现对方是个男扮女装的花魁,教他简直呕死了。
记得那回爷儿在花楼与人谈生意,倾城点出对方想借着爷儿不懂南盛律例,设陷阱坑害爷儿,因而让爷儿决定替他赎身,并带在身边调教。
「那时倾城为了要筹措无双的医药费,便扮女装把自己卖进藏娇阁。」方辩能浅吸了口茶。
「喔?」欧阳璿把玩着茶杯。他是听倾城提过他有个早逝的妹子,但从不曾问过他为何会在花楼里,如今才知道原因。
「听倾城说,他本是南盛的富家子弟,却因父亲误信好友,最终落了个家破人亡,为了养天生体弱的无双,他四处谋差赚钱,但后来无双病情加重,需要一大笔银两医治,他不得已才会进花楼。」忆起往事,方辩能总觉得有几分惋惜。「但我们遇见得太晚,哪时无双已病人膏盲,再好的药也救不了她,最终在倾城的怀中断了气息。」
欧阳璿听着,不禁有些鼻酸起来。
「难怪那家伙一遇见别人有难就不能不管!」早说嘛,只要他做得倒,他也会尽力去帮的。
「是啊,他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惜那之后我到邻国去了,就再也没见到他,听说他后来成了西引皇商舒仲尹的得力助手,这可是真的?」方辩能一脸关怀。
「没错,他深受我家主子的重用,是舒家的总帐房呢。」他忍不住夸他。
「那就好。」方辩能点子点头,可又突觉不对,再问:「那在渡口遇见的大爷怎么说舒夫人是无双?」
「这个嘛……」他想了下,决定避重就轻。「这其中有着不能言说的原由,还请方大夫,无论谁问起,都勿再提起此事。」
见他态度诚恳,眸中带着乞求,而这事又与倾城似乎有着莫大关联,方辩能也不再多问。「老夫明白了。」
「多谢方大夫。」欧阳璿总算松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秀儿医治唐爷,非得关起门窗呢?」他说着,忍不住看向寝房。
欧阳璿微扬起眉,心里有了盘算。
感觉浑身似是遭受重击,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所以她尽管己经清醒,却完全不想动。
「子凡?」
听到唤声,唐子凡蓦地张开眼,发现是在自己房里,不禁有些疑惑。「我怎会在这里?」
「是舒爷的随侍派你府上的下人来找我,说你跃下江后昏了过去。」申屠秀脸色凝重地看着她。
「……对,我想起来了。」她捧着额,突问:「倾……不,舒夫人呢?」
「我没见到舒夫人,但听舒爷的随侍说,舒夫人己和舒爷先回府,另有大夫会替舒夫人诊治。」
「喔。」她这才放下心来。
这么说来,倾城的身份并没有泄露。
可她作梦也没想到,原来倾城就是舒夫人……说来讽刺,她女扮男装,他却是男扮女装,她是不太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想必和她的情形一样,有无法与外人道的无奈,但和她相较之下,他的状况可严重多了,毕竟他和舒爷还是由女帝主婚的,要是被女帝得知新娘是个男子,那可是欺君大罪。
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不顾一切地跳下江水。
「身子很不舒服吗?」申屠秀哑声问着。
唐子凡叹道:「是啊,近来也不知道是太累还是怎么着,总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现下全身更像是被拆过又重组般难受。
「你简直是胡闹,在这种情况下,怎还敢从船上跃入江水!」申屠秀低斥着。
她不由得一楞。「这种情况?我患病了吗?」
"比大病还严重。」
「还有什么事比大病一场还严重?」没好气地问。
「你有身孕了。」
唐子凡娣着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
「子凡,孩子是东方倾城的,对不?」他问。
她神情恍惚,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怀有子嗣……
「怎么会?我明明每天都吃你给的药,不是吃了那药,癸水就不会来吗?我又怎会怀孕?」
申屠秀很是气恼。「你以为吃了药就万无一失?有时就算癸水没来,也不代表你就不会怀上孩子。」
他多年喜欢她,但深知她的立场,将心意深藏,岂料如今她竟有了身孕……,这教他情何堪,更重要的是,她又该怎么办?
唐子凡脑子里乱烘烘的,全乱了套。
她怎能有孩子?
别提她自己的难处,倾城的问题才严重,万一这个孩子的存在泄露出去也只是令他为难吧,尤其让舒爷知道了,恐怕也无法容忍……毕竟这可能会让倾城假妻的身份被拆穿,一旦女帝怪罪下来,舒爷也难逃罪责!
「子凡,你决定怎么做?」
听到申屠秀的问话,唐子凡茫然地呢哺,「怎么做?」
她还能怎么做?
此时站在寝房数尺外的欧阳璿将里头的对话听得一句不漏,当场怔愕在原地。
方才,方大夫的疑问令他留了心,不懂申屠秀诊治唐子凡干么要将他们都赶出门外,这才假借尿遁跑来偷听,岂料竟教他听到天大的秘密——
唐子凡不但是女的,而且眼下还怀了倾城的孩子!
天啊,这消息到底该不该跟爷儿报告?
可恶的倾城,害得他一个头两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