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夤夜，楚君妍动作轻巧无声地来到客栈最后面的小院落，轻易撬开其中一间房的门闩，然后悄悄推开一个小缝，闪身而入。

蓦地，一阵似有若无的异香沁入鼻间，让才潜入房间、没想过闭气的她感觉些许晕眩…她心中一惊，慌乱心绪方起，晕眩感觉已迅速消失。

她忽地想起自己在离开天河山庄时曾预先服下山庄特制的解毒丸，只要不是太特殊的毒，都可以化解於无形，所以就算这房间布了毒香，应该也没有伤到她。

她胸口一松，停滞的脚步再次抬起，身形迅速，灵巧越过前面小厅，直闯入一帘之隔的寝房－－

「君妍姑娘若有意深夜来访，何不先私下知会魅星一声，魅星也好准备酒菜好与君妍姑娘来个秉烛夜谈，岂不快哉！」

床旁一盏烛火随着黑魅星毫无睡意的嗓音亮了起来。

只见靠坐在床头一脚踏地、一脚曲起，仅着单衣的男人一只大掌托在颊边，架在曲起膝上，正张着一双灼灼的眼笑看着闯入房里的楚君妍，笑容里包含男性的得意与不加掩饰的欲念。

「少胡说八道！你明明知道我来做什么！」楚君妍用力扯下蒙面黑巾，露出布满气恼之色的美丽脸庞。「别再装模作样了，暗影！」若他不是暗影，怎会轻易认出蒙上嘴脸、穿着夜行衣的人是她！

今天白日里，包括同他说话其间，她都没有放松对他的观察，而她的结论是－－他是暗影没错！不论她的眼或她的心，都明明白白告诉她，他是她心爱的男人！

只是她一点也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原因消失两年，又不肯认她？所以她才改装，趁着深夜摸进他的房，私下向他要一个解释。

「又唤我暗影了！」黑魅星挑高眉，男性脸庞上有着不以为然。「君妍姑娘还真是固执，明明已告诉过你，我不是暗影，而是雾影门的－－」

「别再玩了行不行？！」楚君妍气恼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实在不明白，现下又没有别人在场，你为什么还有肯说实话，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什么雾影门的门主！」

暗影性情冷静、正经，从不戏弄别人，而眼前这个「暗影」个性大变，让她又是气恼又是难受，实在无法适应看见他一脸轻佻、邪佞的表情。

「我没有！」眼神一凝，黑魅星终於也变脸了，语气不太高兴道：「我明明是黑魅星，偏偏就是被你当成另一个男人，这种感觉真叫人不舒服极了！坦白说吧，那个名为暗影的男人到底是你什么人？他真长得那么像我，使得你怎么样也要认定我就是你说的那个人？！」

「你…」看着眼前熟悉的男性脸孔对着她说出陌生的话语，楚君妍一颗期盼的心直往下堕落。

为什么他怎么样也不肯承认自己是暗影呢？

她蹙起眉，紧紧盯着眸底闪着淡淡不悦的男人，试着想出一个合理的原因－－

一个想法突然闪过她脑中。

「你是否曾失去记忆？」她语声急促地问。

唯有失去记忆，才能解释他为什么认得她的身影，却又不识得她！

「失去记忆？」黑魅星诧异瞥向她，「你在说笑吗？」

「我没有说笑。」楚君妍急急再问。「你还记得两年前你人在哪里、做了些什么事吗？」当年他是否曾遭受重创，以至於现下不认得天河山庄的任何人？

黑魅星盯着她许久，才慢吞吞出声，「两年前我在外地学艺。」

「学艺？」想不到会是这种答案的楚君妍疑惑重复。「在哪里学艺？」

「我在哪里学艺跟你有何关系？」黑魅星睨着她，忽地起身走到她的面前，「这很重要吗？」

「当然重－－呃！」她话未说完，眼前一片黑雾闪过的感觉令他住了口，楚君妍努力眨眨眼，不太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了？」看她身子微晃了下，黑魅星直盯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诡谲。

「没、没事。」楚君妍甩甩头，继续追问。「你是什么时候接下雾影门门主之位的？」

「为什么问？」黑魅星反问她。

「因为我想知道。」楚君妍有些耍赖地说道，同时还用力眨眨眼，努力想看清站在面前，影像却似乎变得有些模糊的男人，「不能告诉我吗？」

奇怪，烛火好像变暗了，还是因为被身形壮硕的他遮住的关系？

壮硕？暗影的身材高大颀长，但并不「壮硕」啊！

黑魅星深深看着她的眼神漾着一丝古怪，他任由她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己，然后他耸耸肩，突然开口。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两年前，我从家父某位朋友处学艺完成离开，返回雾影门后便闭关修练本门几项艰深的毒术，直到半年前出关才接下门主之位，这样的回答够详细了吗？」

脑子慢慢吸收他的话语，楚君妍直直盯着他，哑声问，「你真的不是暗影？」

怎么会是这样的回答？他怎么可能不是暗影？！

可这个男人如此正正经经、条理分明的述说，分明就没有撒谎！

她真的弄错了吗？

或许是被同样的问题问烦了，黑魅星眼中突然涌上厌烦之色，以十分冷淡的语声道：「我根本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人，你最好别再一问同样的问题来惹我心烦！」

楚君妍看进他不悦的眼里，耳中听着他警告言词，突然对原先心中的笃定产生怀疑。

这个男人发出警告话语的嗓音如此清冷，宛如暗影一向对人说话的嗓音，让她感觉熟悉。

而自今天看见这个男人之后，这是他让她感觉最近似暗影的一刻，可他那冷凝中带着邪妄的眸光却是与暗影完全不同！

至此，她不得不对自己承认，眼前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长得很像暗影的陌生人！

眼前一片黑雾袭来……

浓浓重重的失望一下下击打着她的心灵，撕绞着她的心头血肉！

两年来累积的担忧、挫折、伤恸及煎熬全涌上心头，焚烧起漫天的不甘与痛苦火焰。

霎时，泪水泉涌，如决堤般由眼眶滚落，一颗失望脆弱的心疼痛如刀割……

见她突然崩溃落泪，黑魅星吃了一惊，脸色微微一变。

那毫不掩饰的伤恸布满泪湿的小脸，让他胸口一抽，眼中的不悦瞬间消失，一抹无法形容的异样倏闪而过。

「别哭了。」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低声说道：「就算我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人又如何？值得让你哭得这么凄惨吗？」

「你懂什么！」仰起爬满泪痕的小脸，楚君妍边落泪边努力瞪住他，对於眼前愈来愈浓厚的黑雾，只以为是视线被泪水蒙落蔽才引发的现象。

「我是不懂。」眸光倏地由她泪湿的小脸上移开，她语气带点儿不以为然地再问：「说起来，你似乎从未回答我的问题－－那位暗影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回不回答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已经说你不是他了。」身子微晃了晃，楚君妍口中回应，心中却对自己全身疲累的感觉感到不角。与他的对话加上身体的不适，也让她的泪水慢慢停歇。

「如果我就是坚持君妍姑娘一定要告诉我呢？」充满邪肆狂妄的话语由他口中发出，清楚传入她的耳中。

「为什么？」被泪水洗得清澈透亮的杏眼瞠大，「你口口声声说不是暗影，又为何坚持要知道他是我的什么人？」心伤让她的语调显得恼怒不耐。

「我只是想知道。」黑眸闪动，黑魅星语调有些轻佻，却又矛盾地充满一股无形的压迫力道。

楚君妍怔了怔，立刻被他强横的话语给气翻，「如果你这么坚持，那么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暗影和我楚君妍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未婚夫妻，他是我心所依托的心上人！这样的回答够详细了吗？黑门主！」她把他先前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还给他，强烈的气恼情绪让她感觉眼前一片昏黑。

一道诡火瞬间由黑眸里燃烧起来，黑魅星冷笑一声，「假若他真是他心所依托的心上人，又何以会闹失踪而让你找不到人？莫非这只是你单方面的认定？」

「他是出了意外才失踪的，谁说只是我单方面的认定！」楚君妍满腔愤火直喷向他。

暗影失踪的这两年，她最不愿意想起的就是暗影在失踪前，两人互相许下成亲的承诺，她和暗影之间的情感绝非如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所言，只是单方面的认定！

「真的出了意外？」邪恶的眼神斜睇她，黑魅星嗤声道：「还是你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躲起来好逃避你？」她为了某个男人不异力拼的模样，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血气直往脑门上冲，楚君妍被他故意影射的话给气炸了。

「还能有什么意思？」黑魅星眸中透出嘲讽之色，「说不定暗影是因为厌了你、不想再见到你，却苦无机会摆脱你，才索性失踪了事，否则哪有人不见了－－对了，他到底失踪多久了？」

「两年……」无意识喃道，楚君妍气怒的小脸上浮起茫然，血色慢慢褪去。

「失踪两年还找不到人？！」黑魅星讽笑一声，「我看那个暗影根本摆明了不想让人找到，所以『放弃』才是你该做的事！」他忽地对她邪气一笑，「或许你可以换个对象关心，例如我就挺喜欢君妍姑娘这么『闯』进我房里的行径。」

楚君妍捺着火气听完他大放厥词，顿时感觉一股冲天怒火窜上脑门，她张口欲骂，眼前突然一暗，黑雾猛烈袭来，令她身子一软－－

黑魅星及时接住她软倒的娇躯，动作迅速地将她抱到床榻上。

「你还真能撑……」两手撑在她的身侧，俯看着全身酸软无力躺在床上、小脸上布满茫然之色的佳人，黑魅星口中低喃，「下了两倍分量的『失魂香』竟然还不能马上放倒你，你还真能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