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当道 第三章 作者:馥梅
该死的,这到底是什么样的鬼毒性!
不吃药会痛死人,吃了药,连死人也会被痛醒!
这种痛,绝对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终於理解她事先的警告,因为他现在也很想一死了之……
「住手!」一双温软却坚定的手抓住了他的,阻止他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忍着点,就快结束了,别前功尽弃啊!」
他浑身颤抖的反手攫住那双企图阻止他解脱的手,一掌就要将她击毙,幸而残存的理智即时阻止了他,烈掌在最后一刹那改变了方向,击中床架,断了一根床柱,可是掌风仍将女子扫倒。
「啊……」杨媚媚痛呼一声,摔倒在地。
「你……离我远一点!」他低声咆哮。该死!他会伤了她,甚至会杀了她!
「没关系的,我没事,就快结束了,忍忍。」杨媚媚爬起身,温柔的安抚,强力为他打气。
「不行,你……走开……」豺狼咬牙,这个笨女人,就算他真的失手杀了她,她可能也会说没关系!
「我会救你,你一定会好的,相信我!」
相信?
除了荒谷里的人之外,他不曾相信过谁,但是……为什么来找她?因为认为她愚蠢到不懂得陷害他吗?
「啊──」他痛苦的瞠大眼,无暇再去分析自己的举动,脸部五官因痛苦而极度扭曲,豆大汗珠像雨般倾泄,一下便湿了发与衣。
该死的!这种剧痛像是永无止尽……
「你可以撑得下去的,豺狼,你一定办得到的!」杨媚媚压制在他身上,阻止他太过剧烈的挣扎,冷不防又被他挣扎挥动的手甩过脸颊,痛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把我……绑起来!」就算她没出声喊痛,他还是发现了,咬牙怒声低吼,气的是自己。
「不用,不要紧的,我没事,你撑着点,就快结束了,撑下去!」她急切的说,她不想绑着他。
「你这个……笨女人……」豺狼咬牙,脑袋里拚命命令自己,不要再伤了她,极力忍受那足以痛死人的剧痛,最后终於承受不住,意识跌入了黑暗之中。
只是血红的世界又在他梦中纠缠,趁他失去意志,占地为王,喧嚣、缠斗。
杀戮、鲜血、哀嚎、疼痛──身与心……
一把大刀朝自己砍来,那深入骨髓的痛,让他哀嚎出声。
「禛儿──」撕心裂肺的吼叫几乎冲破他的耳膜,他眼前突然一暗,就见爹爹扑向他,然后,他看见突出在爹爹胸膛的刀刃,也在自己锁骨处刺出一个血口。
刀刃不留情的抽出,在爹的胸口留下一个血洞,血从爹爹嘴里、鼻孔不断的溢出,不断低落在他脸上,流入他的眼里,世界变成一片血红。
「不──」那是娘哀恸的哭吼,他的视线从爹爹洞开的胸口穿过,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撕扯娘的衣裳,将她压在床上。
娘拚命挣扎,视线突然与他相接,他看见娘露出一抹凄然的笑,牙狠狠的一咬,鲜血大量的溢出她的唇,只见那个男人咒骂着跳起,转过身来,他看见了男人的面容……
「豺狼!」
豺狼双眼暴瞠,眼前依然是一片血红,隐约之间,彷佛看见娘亲……
「豺狼,你醒了吗?」杨媚媚担忧地审视着他的表情,不确定他是不是清醒的,因为这半个时辰来,他闭眼的时间少,可却都不是清醒的。
「娘……娘,我会找到他,我会杀了他……」他混乱的低咆,紧紧的抓住她的手。「我会报仇……我会……」
看来还是没有清醒。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那绝望痛苦的表情,不像是因毒而痛,反倒像是陷入恐怖的梦魇之中无法脱身。
「豺狼?豺狼!」她继续唤他,忽视手腕被他紧握住的痛楚,久久,终於看见他失焦的眼神渐渐有了凝聚,最后集中的凝视着她。「我是杨媚媚,你醒了吗?」
豺狼眨了眨眼,眼前血雾渐渐散去,跟着对上的是一双忧心的大眼,一时之间,他理不清哪个才是现实。
杨……媚媚?
神智慢慢清醒过来,他又作噩梦了,他可有说了什么?她听见了什么?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声音低哑无力,全身肌肉酸疼,缓缓的放开她的手,佯装若无其事。
「药性约一个时辰,辰时刚过,第一天已经结束了,你度过了最困难的一关,接下来疼痛会一天比一天减缓。」
他费力的想要起身,不过杨媚媚立即将他压下。
「别起来,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储备体力。」
豺狼默默的看着她,一会儿才开口。
「我要上茅房。」
「啊……」她突然红了脸,一脸尴尬的笑了笑,弯身从床底下拿出夜壶。「请你用这个,我先出去。」
豺狼挑眉,默默的接过,见她脚步有些匆忙的走出房间,突然才意识到,她只是一个小姑娘。
依稀记得,自己劈了她一掌,将她扫倒在地上;依稀记得,自己不小心甩了她一个耳光;依稀记得,自己抓住了她柔软的手,差点将它折断;依稀记得,她压制不住他的挣扎时,只好用全身压在他身上;依稀记得,她温言软语的呢喃、打气、保证……
方才,她眼里的血丝、眼下浓重的暗影是那么明显,显然昨晚一夜无眠,照顾他整晚,直到今天早晨又马上赶到药铺抓药、熬药,然后又陪他……
解决人生三急之一,他自己处理掉夜壶并清洗干净,净完手之后,才慢慢的走出房门,在门外碰见刚好回来的杨媚媚。
「咦?你好啦?」杨媚媚看见他时,漾出一抹温和的微笑,圆润的脸蛋显得甜美可爱。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盘上放置着几样清粥小菜,迳自越过他走进房里,边说道:「进来用早膳吧,不是很丰盛,不过我的手艺只有这样了。」
豺狼默默的跟在她后头走进房里。
她为他添了一碗粥,在他面前摆上一双竹箸,见他只是站在桌旁望着自己,於是笑着招呼,「坐啊,不要客气。」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默默的看着她帮他添粥布菜,见他没有动箸的样子,干脆动手拿起桌上的竹箸塞到他手里。
「多吃一点,你现在不仅要多休息,也要尽量多吃点,才有体力应付接下来九天的疗程,知道吗?」
豺狼抬眼望向她,突然伸出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我弄伤的。」她颊上一块淡淡的青红,是他稍早弄伤的?可以想见,到了明天会变成一块青黑色的瘀血,看起来会更加严重。
「呵呵,没有关系的,只是一点小撞伤,你别在意。」杨媚媚有点无措的挥挥手,撇开头离开他的碰触,颊上微微发热。
谁知下一瞬间,他又握住她的手,抚在她手腕上一圈红肿的印记。
「这也是我弄的……」豺狼轻轻的摸的那圈指印,语气中有着自我厌恶。
「豺狼……」杨媚媚伸出另一手按住他。「这真的没关系,你只是太痛了,并非有意,毋需觉得愧疚,好吗?」
又望着她好一会儿,他才收回手,点点头,开始用膳。
杨媚媚见状,松了口气,也开始享用早膳。
每一个被梦魇纠缠的痛苦解毒过程,总会有个温柔的声音伴随着他,并有一双温柔的手将他从噩梦中拉出来。
一次又一次之后,他发现自己依赖上这个声音,恋上那双手。
心里非常清楚,这是一件多么危险的事,在自己依然背负深仇未报之时,不该将另一个无辜者拉进他的噩梦之中,尤其是像她这般单纯善良的人,可他却……情不自禁。
疼痛一日比一日减轻,终於,到了最后一天。
他坐在床沿,默默的看着偏头凝眉,专注为他把脉的女子。
情不自禁……多么可怕的四个字!
他向来不喜欢脱出自己掌控的状况,截至目前为止,这种状况也只发生过一次,就是二师兄性命垂危时,至於这次……他会感谢她,会记住这份恩情,也会报答。
她圆润的脸蛋白里透红,总是漾着一抹笑容,用甜甜的声音对他说话,凡事亲力亲为,这几日以来,他忍受着解毒的疼痛折磨,她也陪着他几乎没休息,见他体内的毒一天比一天减轻,她竟然比他还开心。
他真的无法理解像她这样的人种,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好吧,姑且说是善良吧!
他不懂为何她能为一个陌生人如此尽心尽力?
是因为生活在幸福无忧的环境中,受尽疼宠与保护,所以才能这么善良又……不知人心险恶?是这样吗?
「今天是第十天,这帖药再饮下,一个时辰后就没事了。」替他把完脉,杨媚媚如是说。
幸好这段时间二师兄押镖不在,大师兄则负责处理镖局的事务,而爹本来就对她视而不见、不闻不问,所以她房里藏了一个男人整整十天,在她格外小心谨慎的状况下,竟也无人发觉。
「嗯,多谢。」豺狼轻轻的拉了拉袖子,整整衣裳。十天了,今天是最后一天,结束之后,与她之间也就结束了,可是……此时他却有股冲动,想要将她从她的家人手中偷走……
「不用客气,其实你也是在冒险啦,毕竟我是生手。」杨媚媚不好意思的轻笑。
「不管如何,杨姑娘救我一命是事实,我会报答姑娘的救命之恩。」既是不想欠下恩情,也是不想就这么毫无瓜葛。
「好,等我想到要你做什么再告诉你。」她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这么说,端起桌上的汤药递到他面前,「温度差不多了,快喝吧,熬过这次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