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七年, 秋八月
中秋夜。
太清池畔。
系统即将撤离该位面,感谢与您的相遇
孟秋并没有过于特殊的感受,眼前的细碎光点累积着, 一如此前那般,织就出清晰画面。
她见到一轮满月高悬,朦胧着,落在池水里, 晃作粼粼的波澜, 一并融在秋水里, 溶溶曳曳,被风吹得清光潋滟。
池上, 一叶扁舟。
水面平静, 它便也维持原状的停驻着。
她又见舟中有人,孤自伶仃的倚在边沿处,纹丝不动, 像是在赏月
促织声低微,枝叶阑珊, 疏影斑驳。
孟秋愣愣怔怔着,脑海中还在思索主系统所说的话,心底却蓦地一动,下意识想往那边走。
就在她抬步的刹那间,人影也随即动了。
那人并不曾注意到岸边的来客,整理罢衣袖, 站在舟上,摇摇欲坠似的。
风乍起。
他朝明月而去
“噗通”
明月支离破碎。
“燕承南”孟秋失声大喊。
她疾步跑着,将四散的光幕抛在身后,近乎抛却一切的, 紧跟着跳进水中
水花四溅
冰冷寒凉的温度令孟秋打了个寒颤。
深夜,哪怕池水清澈,也难以视物。她借着月光,勉强辨认方向,循着水波晃动的方向游去。
小舟一畔,模糊人影沉沉坠落,衣袂飘浮间,宛若一枝盛绽的海棠花。花瓣舒展,萎靡又浓绮,被她一把拽到手里
衣裳浸湿后太重,孟秋索性三下五除二扯掉了,迅速拖着他破开水面。
他意识全无,吓得孟秋魂飞魄散,几乎哆嗦着,去探他呼吸、摸他心跳。
可幸好、幸好,为时不晚。
孟秋借着浮力搂紧他,将他带到岸上,解开他衣襟开始急救。
途中。
他呕出好些水。
复又呛咳着,稍微转醒。
“你醒了”孟秋推着他侧过身,拍抚着他脊背,为他顺气,“好点了吗”
他气息微弱轻促,弓着身子咳得喘不过气,浑身湿透了,狼狈得让孟秋心如刀割。
浅淡月色下,他面色也苍白到堪称脆弱,漆黑的发丝水涔涔衬着,更显得他如新雪般,像是将要消融了。
孟秋后知后觉的不住发抖,却不敢问,用手为他擦掉唇边水渍。轻微却温热的吐息落在她皮肉上,让她没出息的低低吸着气,眼圈逐渐红透。
“是你吗”
他话音轻的等同不曾出声儿。
“什么”孟秋抹掉眼泪,伏下身,凑到他近前,“你刚才说话了吗”
可他却再不开口了。
燕承南昏昏沉沉,似是落在实地上,却如同还在池水中,沉浮不定。头痛欲裂之下,他恍惚掀开眼帘,像是见到她回来了。可月光太盛,又更像是濒死前臆想出的幻梦。
她不会再回来了。
那夜之后。
孟秋被他这一状态吓得惊慌失措,偏生周遭又找不着人,沿着路走出好一截儿,才持着他的玉佩当做凭证,喊来几个侍卫的。
又等到他醒来,这件事就被轻飘飘压下去,连半点儿风浪都翻不出。
次日。
现如今。
“那个”孟秋换好干净衣物,有些尴尬的站在那儿,看向不远处,端坐在书案后,眉眼沉沉的明昭帝,隐约拘谨的问道,“你,要不要休息会儿”
不怪她小心翼翼。
一别至今,当初的美貌郎君已如巍峨玉山,哪怕面上略带疲色,却不损他气势熏灼,尤其迫人。
他静静凝视着孟秋,渊沉乌眸里神情晦涩,目光似有几分审度。
是掌权者居高临下的,极尽冷漠平淡的,足以令孟秋觉察到陌生感的作态。
对于孟秋含着关切的询问,他并无回应,甚于连点儿反应都没有。实则,若非孟秋是平白无故出现的,难以查出个底细与究竟,恐怕他都不会再见她。
她在这无言的情景里愈发局促,不确定的望着他,语气迟疑又茫然,“怎、怎么了”
“你回来了。”明昭帝是问她,却并非不清楚答案。
“嗯。”她仿佛明悟到什么,点了下头,答,“回来了。”
“此番归来,何时再走”
“以后不走了。”
“我已登基临位,你又为何而来”
“是为你,只是为你。”
一问一答至此,他故复一言不发,孟秋也跟着沉默。
他仿佛无甚好说的了,没再过问孟秋,而是让人送她离开。
“那什么”孟秋晓得他性子别扭,很是包容的顺从着,却又临到出门前,探回半个身子,大着胆子叮嘱他,“不准太累,多休息,等下记得喝点姜茶祛寒”
闻言,旁边的宫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无一不对她侧目而视,为她如斯放肆逾矩的言行所震惊。
谁不知明昭帝最重规矩,这小娘子纵有护驾之功,大抵也难逃一劫
“姜茶”孟秋适可而止,并不非要他应声,着重提起这个词后,又好声好气和他说,“要记着昂,怕太辣口你就加蜜饯”
一干人等呆若木鸡,也更为噤若寒蝉。
是觉得孟秋即将血溅当场。
偏生高座上,千尊万贵的那位皇帝陛下,纵使仍不作声,面上神情瞧不出个喜怒,乌沉沉地凝望着她,却也只是这样了。
一连三日。
孟秋在燕宫里过得甚好,吃穿用度皆是比着明昭帝来的,应当是他有过吩咐。哪怕她想出宫转一转,在通报过后,也是畅行无阻。
可她见不到他。
某人似乎刻意避开了她一般,甚至让她连关于他的半点儿消息都无从听闻。
“麻烦你帮我带个话,”孟秋对守在门前,拦着她不给她靠近的年轻郎官道,“就说”
“我想你了。”
郎官把原话传到他这儿,如实禀报,“小娘子是这样讲的。”
短短四个字儿,没个分量,却教明昭帝怔然失神。良久,才冷冷撂下一句,“不必理会。”
她闲得无聊,问及宣柏,得知已经被派去边疆守卫国土,四年有余都不曾归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