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一笑泯恩仇,这点薄礼还请少侠笑纳。”
许垂露庆幸自己有随身带钱包的习惯,否则此时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了。
台阶已递到脚下,周渠没有不踏的道理。
何况,这位“二姐”虽然言辞温和亲切,但“相逢”一句用得颇有深意,她似是知晓他与水涟的过往,如若水涟已把山寨之事告诉亲姊,他便不能以陌生山匪的立场发难,也无法以他窃物之事作要挟,毕竟这对姐弟的关系看着甚是亲密。
何况,他本就不想这么做。
“姑娘说的哪里话是我们失礼了。”周渠将那钱袋挂在刀柄,然后踩蹬上马,牵着缰绳掉转马头,低喝道,“走。”
飞沙走砾中,数骑绝尘而去。
水涟知道许垂露必已看出端倪,但方才既然替他解围,应是不会深究。
“多谢。”上车之前,他如此道。
车轮依旧滚滚往前,无休无止。
这一带山脉连绵,丘陵甚多,山道崎岖,仿佛不见尽头。依舆图所示,即使快马加鞭,他们也要在山中度过一夜,不过这行车队物资丰富,纵要在山里住上半月都绰绰有余,只是山中气候多变,遭遇劫道之后还没走几里路,他们就碰上一场冬雨。
冻云昏昏,零雨濛濛。
驭师提议驻马暂歇,马需吃些饲料,人也该出来透气。
许垂露一手撑着纸伞,一手抱着暖炉,画一般地立在烟雨山景中。
相形之下,苍梧举动就像一位朴实拙诚的农夫她正用自己随身小铲蹲在路边刨挖泥坑。
伞尖微斜,宽大的伞面将两人罩在冷雨之外,因苍梧想要在此种下那株“药仙草”,许垂露主动充当了护草执伞人。
“下了雨泥土松软,方便栽种。”这是她的理由。
“它并非是药草吧”许垂露低声发问。
苍梧大方承认“不错,它没有什么药用价值,也不叫药仙草,它的名字是壬乙草。”
“很奇特的称谓。”
“嗯,苍家子弟至少要成功培育一株壬乙草才有资格进入药园。”苍梧已开始培土,“自栽种到生芽需要一旬,这一旬如若照料得当,它会每九日长出一叶,直至完全成熟,它的凋零期则较为短暂,每隔两日掉一叶,直到枯萎。”
“原来是这个壬乙啊。”
根茎已扎稳,苍梧站了起来“这是培育得当的壬乙草,如果萌发前有所怠慢,它长叶凋零便不会准时,我们常用此考校弟子对待药草种植是否认真。”
许垂露望着那株飘摇在风雨中的荏弱纤草,蹙眉道“这一株是那位师侄所栽”
“他出门前,壬乙草已按时长出几片新叶,当它落下第一片叶子时,我开始探查他的行迹。”苍梧苦笑道,“他先前失败了数次,这次大概是能成的,只是草长得好,人却没命了。”
许垂露心中暗惊,如若她所言不假,自己岂不算是改变了壬乙草的凋零
“昨辰,它提前一日掉了一叶,这意味着它可能又失败了。”苍梧凝视着她,“是你的续草之法让它有机会继续依律凋零。”
“啊。”
“总之,算是你成全我的一点念想,我实在不希望我的师侄至死都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
许垂露愕然。
苍梧这话的意思是,药仙草掉落的说法完全是谎言,她故意撞上云霁讹诈对方,可她没要云霁的财物,只是蹭了一顿饭,她的目的会如此简单么
算算时间,祝好之死距今不到二十日,她虽未见过壬乙草成熟时有多少片,但眼前这株只剩不到五叶,一株草至多也就十几片叶子,时间似恰能对上,而苍梧说死仇已报如果报仇之日在更早时候,她应当已把壬乙草种下以慰亡魂。
昨日,昨日一定发生了什么。
萧放刀随口提到酒楼大堂有人下毒,晚宴上苍梧提前离席,又走错了屋子
“我不知壬乙草是这种习性,哪里能算成全。”许垂露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苍梧伸手接雨,搓洗指间污泥“无心之合才是千虑所不能及的上智,你不必妄自菲薄。”
“你这两日辛苦了。”她长叹。
苍梧淡笑“都结束了。”
许垂露回转过身,看到萧放刀正望向自己这边,水涟亦一副有话要说的憋闷模样,玄鉴更是提着食盒等候许久
三道视线灼灼亮亮,照得许垂露不敢迈步。
突然就站在了命运的十字路口。
作者有话要说 许感觉出现了增减好感的重要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