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忍不住睁大了眼睛。

林墨白轻盈地一跳，停滞在半空之中。

夜幕之下，一袭白衣的翩翩少年蓦地伸出了一只细白的手。

那只手修长玉白如同上好的羊脂膏玉，却意外的有充满力量的美感。

下一刻。

五指猛地收紧。

那只和颜尧一模一样的怪物像是隔空被人捏住了咽喉。

怪物愣愣地看着林墨白，阴冷的眼瞳竟显出几分茫然。

林墨白漫不经心地看了它一眼，隔空从颜尧的身体用力地一抓，一团乌漆嘛黑看不清外貌的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扯了出来。

颜尧浑身一抖，瞬间闭上了双眸，整个人像是马上就要从空中掉了下去。

林墨白的手指尖微动，漆黑巨大的阴影迎面铺展开来，在正下方接住了他。

看到颜尧瘫软在下面，一点儿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墨白倒也不着急，他戳了戳被他捏在手心里的那团黑不溜秋的东西。

“你是什么东西闻起来有点臭”

他的鼻尖隐隐能嗅到的肮脏气味，那是无数的鲜血与尸体交杂的味道。

黑团却选择装死，怎么也不肯动弹。

“蔺晨，去看看颜尧怎么样了”

蔺晨也反应过来，急忙跑过去查看颜尧的状况，在他身边蹲了下来，用手指在他的鼻尖探了探呼吸。

见他呼吸频率正常，面色逐渐红润，才算放下了心来。

蔺晨抬头看向林墨白，摇了摇头。

“他没事”

林墨白点头，也不关注他们两个人了，就死死地盯着这团黑咕隆咚的小怪物，那个专注模样仿佛在看着什么挚爱的人似的。

看到它瑟瑟发抖的样子，林墨白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温和的微笑。

黑团子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林墨白眯了眯眼“你以为你装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铺天盖地的巨大黑影从他的修长的身体上缓缓地腾空而起，无形的强大威压蓦地降临在此地。

黑团还是动了，它发出了沙哑的声音，“我没有恶意”

一旁的蔺晨都听得气笑了，“没恶意你都快杀了我而且还附身在颜尧身上，谁知道你还想做什么”

黑团子没理他，那种古怪诡异的声音再度响起，声音扭曲，语调抑扬顿挫。

“我只是不想让他们搅乱我的计划”

林墨白问，面色十分平静，“什么计划”

但这次黑色的怪物没有回答他，它蓦地开始剧烈地挣扎，林墨白被这突然增大数倍的力量给挣脱开来。

一时不察就见到那团黑气瞬间飞到了半空之中，它朝着漆黑阴暗的天空发出了刺耳尖锐的叫声。

那声音像是无数个长发白衣的女鬼拿着尖锐的手指甲在墙上摩擦，难听且牙碜

“咯咯咯”

“那是什么”蔺晨的声音都微微抖了抖。

那夜幕之上原本高高地悬挂着的皎洁月亮以一种燎原之势的速度变成了猩红之色，像是被鲜红的血液所灌溉出来的罪恶之花。

那颗圆圆的月亮如同一只血色的兽瞳，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

阴冷，疯狂，扭曲

林墨白脑海里瞬间出现了几个描绘这个目光的词语。

颜尧总算是幽幽地醒来了，但他的脑海像是被什么东西所覆盖，完全没有之前突然昏迷被附身的记忆。

“这是怎么回事”

他抚了抚额头，才刚刚从地面坐起身，就瞬间被那只高高挂在天空上血红的瞳孔所吸引。

那猩红到极致接近漆黑的颜色仿佛杂糅了数不胜数的罪恶与戾气。

蔺晨脸都僵了， “大爷，你总算醒了，特么刚刚你在我身边变成了怪物，可把我吓傻了。”

“如果不是林墨白赶来，咱俩估计都没有了。”

林墨白冲他俩笑笑，意外的没有骂他们。

“我刚好感受到你俩的气息在这附近，对了，姬娇娇呢你们看见她了吗”

颜尧和蔺晨都摇了头。

蔺晨说“我还以为她和你在一起呢，她不会也出了什么事吧。”

颜尧回答说，“我进来墓之后，也没见过她。”

“天空中的红色瞳孔是怎么回事”

颜尧的注意力又忍不住被那诡异神秘的血色瞳孔所吸引，那里面仿佛映照着大量缭乱繁杂的符纹和花纹。

明明清楚明白它的危险，却又情难自禁地去看它。

他的全部心神都像是只能装下那一只诡异的猩红瞳仁，完全没办法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颜尧望着天空，直勾勾地盯着那轮血色圆月。

眼前却突然一暗，只留下一片漆黑。

少年清冷透亮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闭目，静心。”

林墨白直接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的目光，无数巨大的漆黑的阴影从那那只手上倾斜而出，将颜尧的视线都遮挡得一干二净。

“那是那个怪物的眼睛，或许也是这个幻境的掌控者的眼睛”

“它在看着我们”蔺晨发出惊呼。

“现在，把你们知道所有的东西告诉我吧”

林墨白淡淡地说。

平静的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古井无波。

林墨白设了一个结界，源源不断的浓郁的黑色阴影将他们的身影所掩埋，也挡住了那只天空中阴冷诡异的眼瞳对他们的监视。

蔺颜二人将分别之后遇见的事情都讲了一遍。

“你们说这个幻境的中心人物叫沈湘南”

用自己这个马甲念着另一个马甲的名字，说实话，就算经历多次，他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颜尧此时已经完全恢复正常，脑袋里的思绪是空前的清晰，他点头。

“是的，我和蔺晨之前分别看到的幻境的内容都是围绕他，那个黑衣小将也一直在祈求我去救他”

蔺晨也满脸赞同。

“是的，而且我也看到了，沈湘南获得状元后与朋友聚会，其中一个叫秦穆的少年说他一定会死其实我们一开始也有怀疑是不是这个秦穆害死了沈湘南。”

秦穆

听到了这个熟悉却又陌生的名字。

林墨白眼眸微沉。

“他还有一点很奇怪。”蔺晨摸了摸下巴。

“为什么会突然发现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明明之前都好好地喝着酒。”

颜尧沉吟片刻，“确实很奇怪，但更奇怪的不应该是那个沈慕南吗不仅发现他可能并不是幻境虚构出来的东西，而且他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我原以为我们们遇到怪物是因为我们夜晚中出来，但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是”

“我们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的声音在发抖，语气却十分肯定。

空气中一片寂静。

“我在沈湘南的书房里看到了他与燕怀星的书信。”

“然后我们就突然被那东西跟上了。”

何必呢

林墨白又一次在心里发出叹息和疑问。

“燕怀星吗”

林墨白面上却神情凝重，“我见过他了，我来这里就是坐他的马车过来的，他确实说他来找他的友人，沈湘南。”

蔺晨很快就抓住了重点，“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尽快去找沈湘南”

“不，我们先看看秦穆，他到底在这场事件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他对秦穆这个名字是有印象的，鬼王马甲的记忆中有一个总是和他斗嘴的少年，那个总是被沈湘南气得牙痒痒的少年

其实本性并不坏。

但沈湘南几度被贬，也再也没见过他，两人到死之前都没有见面。

一个死在了京城。

一个死在了塞外。

空荡荡的客栈空无一人，萧瑟凄凉的冷风拂过，卷起了一片枯黄的落叶。

燕怀星站在客栈门前，微微仰着脸，一只深黑的眼瞳深邃迷人，盛满了星辰浩瀚。

另一只眼瞳却是仿佛盛开了一朵朵血色莲花，无数猩红的鲜血从他的眼眸里流泻而出，散发着靡丽杀戮的美感，那是由内而外被恶意与血液侵蚀吞噬的人性。

他明明只是穿着一身简单的灰色的粗布麻衣，但站在那里却无声地令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恐惧。

“你非要和我作对吗”

燕怀星笔直地站在原地，没有别的动作，却突然淡淡地说。

从身后传来一个森冷低哑的男声。

“你不该这么做”

燕怀星转身，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如果忽略他那只猩红的眼瞳，倒像是一个普通的温润君子。

他笑着说，“我怎么了你难道不想让他回来吗你不开心吗他不也是你的挚友吗”

秦穆神情冷厉。

“他不会希望自己的回归竟然是用无数鲜血堆砌而来的，他那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怎么会愿意”

燕怀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眼神冰冷，如同一条阴寒狠毒的毒蛇。

“那又如何”

秦穆突然沉默许久，又继续说。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他的灵魂早就消失了，你我都知道的，你这是违背天道”

“呵，你以为你拦得住我吗我已经找好了新的祭品。”

燕怀星的血瞳微微动了动，脸色却突然沉了下去，声音森冷阴沉。

“奇怪，他们竟然害得我的分身变成了原形”

那只血色的眼眸像一轮齿轮一样开始剧烈地转动，仿佛活了过来一般，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找到他们了”

他突然说，声音细微却充满戾气与兴奋之意。

血色的瞳孔猛地放大，整个眼睛里再无一丝的眼白，他突然转身面向了一个四周的角落。

绵延不绝的血液化作殷红色的丝绸朝着那个方向伸展，像是有层层血色波浪在缓缓荡漾。

转瞬之间。

那个角落浮现出了三个身影。

林墨白冷着脸。

刹那间，他的身后出现了一大片黑色的影子，化成一个巨大凶猛的黑色影子的战士，它手里拿着黑色影子凝结而成的尖锐长枪，身上戴着同样漆黑的盔甲。

燕怀星看着他，温和地笑。

“原来是你啊，贤弟何必偷听呢有什么事都可以直接问我啊。”

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淡定。

“不过，你身边怎么突然多了两个陌生的小兄弟”

蔺晨无语，如果不是刚刚在角落看了也听到了他和秦穆之间的对话，他可能会被他的表面所迷惑。

谁能想到呢

那个带领着千军万马开创了燕朝的皇帝燕怀星竟然是这样一个没有丝毫人性的怪物。

颜尧的注意力却完全在那个穿着深黑色锦衣的少年身上，那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如此熟悉，被鲜血染红的城墙下那个模糊不清的黑衣小将的脸忽然变得清晰。

一声声绝望的乞求仿佛又萦绕在耳边，仿佛夹杂着血腥味。

求求你，救救他

颜尧忽然叹道，“原来，秦穆就是那个黑衣小将。”

蔺晨睁大了眼睛。

“他竟然真的是好人我还以为他”

秦穆听到了他们对话，也不恼，平静地解释道。

“我年轻气盛的时候确实和沈湘南合不来，但我也不是讨厌他，可能是觉得他和我们这些纨绔子弟不一样吧，看起来就很欠揍”

蔺晨“”

颜尧“”

林墨白“”

你这不还是讨厌他吗

秦穆说“你们看到的那个幻境里的黑衣将领是我，但又不完全是我，可能是我死的时候那片土地上凝聚的怨气和我的一小片灵魂。”

他那张肆意张扬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个人欠揍的笑容， “我白天的时候想抓你们其实想救你们，没想到你们跑那么快。”

蔺晨属实佩服他倒打一耙的能力。

就那个阵仗谁看得出他竟然是想救他们啊

燕怀星就在一旁，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们和秦穆交流，也不阻拦。

林墨白却突然问他，“为什么”

“你确定你用鲜血浇灌的地方，召唤出来不会是一个怪物吗”

燕怀星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真的不懂吗

他怎么会不懂呢

但如果在这个时候放弃，那他之前几千年的所作所为算什么

燕怀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不会懂的，那么多人想让他活着啊。”

“你知道我找了多少个祭品吗最先开始的那批祭品都是自愿的，他们都想要召唤回他”

林墨白打断他，“如果他是去转世轮回了呢”

燕怀星露出了嘲讽的笑。“轮回我生前倒是相信这个，可我死后，这天地间根本就没有阴兵也没有阴曹地府哪里也找不到他”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人间”

一道冰冷如千年寒冰的男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如同落下一片重重的惊雷。

燕怀星第一次露出了天崩地裂的神色。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了双眼，手指颤抖着，微微蜷缩，想要去探查声音的来源。

秦穆也蓦地僵直了身体，下意识地抬眸去寻找声音的源头。

血红粘稠的眸子邪异又冰冷，冷白的面庞，一身漆黑的锦衣，腰间挂着一条金色的丝带。

半空中停滞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影，气质却阴冷邪恶而鬼气冲天，无一人敢确认他就是那个温文尔雅，遗世独立的沈湘南。

那人笑道。

“怎么”

“你们不是在找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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