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被他一声大吼喊回了神,迷茫的眼终于找回焦距,看着眼前有点发慌的他,她突然站起身,撂下句话就要往房门外走。
「让我好好想想,我……」
想想,真要让她这个容易胡思乱想又钻牛角尖的人回去想想,只怕到最后只会听见他不想听见的答案,于是他霸道的扯住她的手,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着,「要想在这里想,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出来,我可以马上告诉你,免得你回去胡思乱想后,得不出我想要的结果。」
他那张扬的态度让她觉得头疼,她甩了甩手,发现用不掉他的桎梏后,轻蹙着眉看他,低声说道:「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好好的想想吗?」
「不能!」他固执的回望着她,紧抿的唇说明他的紧张和在意。
本来就有一点郁闷的阮龄娥见他突如其来的坚持,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语气顿时沉了不少,「我真的需要好好想想,我不知道……我原本以爲你是因爲赌甚至是欠债……我没想到你是过着刀上舔血的生活,真的完全没有想过。」说着,她又楞楞的擡头望着他,不知道事情怎会突然就如此夸大的超出她所能想象的范围。
在今天之前,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小老百姓,说到杀人,顶多就想到官府判案,久久才可以见到一次,可就算是那样,她也从未亲眼看过,至于其他什么谁杀了人、不杀人的,她一直也只以爲那是官府的事,在她活了十来年的日子中,她都把这些当话本故事在听的。
孙绍鑫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却仍抓着她的手不敢放,「龄娥,这世界上有黑、有灰、有白,我不像官府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去做,但也不像那些江洋大盗完全只凭心意去做,那些人几乎都是罪有应得,即使不是如此,但只要上头下了命令,我们就得去做。」
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脑袋还是有些混乱,但她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顿了顿,她看着他轻声问着,「是不是……是不是没有这次受了伤回来,让我们给看见了,你就永远不打算告诉我?」
除了他隐藏的这件事太过吓人外,或许一开始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情,他的不信任和隐瞒,让她觉得他像抓不住的风,似乎总在她以爲可以抓住他一点时,就又什么都不说、不留的离开。
他一楞,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随后,他点了点头,然后又急急解释着,「不是我想隐瞒,只是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她打断了他,轻皱着眉质问:「那现在爲什么又要说了?难不成是因爲再也找不到理由来隐瞒了吗?」
这话说得严重,那浓浓的怨气让人想装听不出来都难。
他坦然的说着,「不是,是这次出了点岔子,我想有必要多少让你们知道一点。」
看她一脸不解,他便把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交代了下,反正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毕竟那群人在其他几个郡县做案的事情不是什么大秘密,只是安阳城这里因爲离得太远,所以只收到一点风声而已。
那天晚上,他和风俊祈斩杀了那个老翁和书生后,二对一对上那个蓝衣人,才一过招,他们就明白这团人必是以他爲中心主力,难怪这人不亲自入内扫荡,而是镇守在外头,甚至自负的诱那些官兵入宅,打算来个一举扑杀。
只是即使他们明白很强,却猜不到他不只一双弯刀使得出神入化,甚至还有一手隐匿气息和身影的功夫,让他们因此吃了不少亏,身上几处大大小小的伤口就是爲此受的,只不过毕竟是二对一,那蓝衣人也同样受了重伤奔逃。
没能斩草除根本就留有隐患,更何况后来他们在问了那些劫后余生的官兵后,于附近搜了下怎么也没发现那个据说是和老翁、书生一起出现的妇人。
最后因爲他和风俊祈身上的伤都不轻,两个人只能快速回到都城,将这次的事情报了上头后,体力不支的回了家里。
这一番的折腾,即便他自豪身体不错,也只能撑着打水把一路进门来的血迹给大概的冲洗下,一入了房却忍不住昏倒在床上。
想着,他眼底有无法遮掩的担心,「我一个人倒是不怕,就怕那两个亡命之徒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再说,这些日子等伤好一些,我还是要出去追查的,你们本就是手无寸铁的妇孺,就是店小二真遇到大事情也只有干看的分,若让你们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遇到那两个人,反而更让我担心,还不如我提前先说了出来,让你们有个提防。」
她听完,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们是否真会遇到那两个人的问题,而是一脸担忧的反抓着他的手,急切的追问:「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要出去追捕那两人?!这太危险了!」
他这次负伤回来就足以说明这些人有多危险,更不用说他虽然轻描淡写的带过那些案子,但她是在市场里摆摊的,经过的行商多多少少也会带些外头的消息来,她对这几个大案子自然也是有点印象的。
就那传闻说来,那群人凡走过必不留活口,有时候更心狠手辣些,甚至一整个宅子里都见不到一具完好的屍体,而且不少官兵也都败在他们手上,让附近的郡县早已人心惶惶,不过是因爲在都城里,大家想着这是夫子脚下,就是犯案也必不会寻到这来,才放松了警惕,对那些传闻不过当成故事听罢了。
但就那一点枝微末节的传闻,也足以让她明白他对上的那些人有多么厉害,加上这一次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不让她担心?
听着她关切的话语,他的心顿时升起一股暖意,「没事的,那个人已是强弩之末,再说了再不赶紧让这些人伏法,又不知道该有多少百姓受害。」
虽然他们身在这个组织里也经常杀人,但是不伤无辜百姓,更何况下手的那些人哪个身上没有背负几条人命在?如此一想,即使认爲这不过是猫哭耗子,但心里也会好过些。
而这些人不只是以取财爲目标,那刀刀无情落下甚至带着一种取乐性质,上至老人下至幼儿都不放过,相比之下,他自认比不上那些人凶残。
阮龄娥沉默的扯着他的衣角,不知道自己还能够说些什么,她知道他是对的,只是仍旧担心。
孙绍鑫见她愁眉苦脸的沉默着,想到刚刚两人的话题重心似乎默默扯远了,他只能重新闻口把话题扳回来。
「还有你想得如何了?刚刚你说要想想,想出答案了没?」他忐忑的望着她,等她给他一个答案。
阮龄娥叹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是乱糟糟的,但仍平静开口的回答他的问题,「我明白你在做些什么,我也明白有些事我拦不了你。这就是你想听的?」
「不!我想知道的是,你在听完这些事情后,你对我是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就我爹故人的儿子……」
他低咒了声,「我不要只当什么狗屁的故人儿子!我要知道的是,你心里还认我们那个婚约吗?我想我……」
兜了大半圈,他终于把心里话老实的说了出来,但是看着她脸上依旧不冷不热,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一般,只觉得心里冰冰凉凉的。
阮龄娥听到他又提婚约的事情,心里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是一个姑娘家该有的矜持似乎也不能让她这么回答——我答应了,你可以让媒人直接上门来把该定下的都定下了吧!
而且刚听完他的那些惊人的「秘密」,她现在也没那个心思去想那些了,以至于脸上没太多表情地打断他的话。「这件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有想去做的事情,而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情,这阵子摊子的名气也累积得差不多了,再者接下来甚至还接了一府小姐的赏花宴点心单子要做,这是重振孙家饭馆要进行的下一步。」
闻言,孙绍鑫只觉得刚刚冷下去的心又慢慢提升了一点温度,试探的问着,「那你是说,等这些事情忙完之后,再来说我们的事情?」
他脸上的急切神情让她冷不防噗哧笑了出声,她掩嘴笑看着他。
这却让他更加心烦意乱,脸上的急促神情更甚,一双浓眉皱得紧紧的,黑亮亮的大眼带着渴求,「说啊!是不是如此?!」
被他这么直白逼问着,就是她再大方也忍不住尴尬羞涩,轻点了点头后,就再也撑不住的挣脱他的手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