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萤火
赵朴真将案上醒木一拍,这却是嫏嬛女学的规矩,课堂上可以出言问询讨论,但若是先生拍下醒木,即是要求安静,这时候需屏气静息,不可再说话扰乱课堂。
堂下静了下来,赵朴真看了下诸位眼光灼灼的女学生们,声音清晰,神情却冷漠里带着傲然:「诸位,贵妃身子有恙,今日由我来给大家讲《春秋》,我先讲,大家听不懂的先按下不表,等我说完,大家有疑问的再问。」
她的神情带着居高临下的矜持和冷淡,已经开始讲起来,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一页书,只是熟极而流,娓娓而谈,众女学生被她这种理所应当的高傲镇住,居然真的沉默着听她讲完了课。尽管最挑剔的学生,以再严苛的态度,也没有人挑出了错来。
李正聿轻轻对李知瑉道:「阿娘讲得真好。」
李知瑉抬眼看着讲台上的赵朴真,想起了她曾经出来与宋沾斗背书的样子,在这窍细柔弱的身子里,是何等的一副傲骨呢?
於是后头有女学生在窃窃私语:「是找了谁操刀写的讲义背下来的吧?」
「背了许久吧哈哈,一会儿是不是也安排几位女学生问安排好的问题啊。」
「我看杨穗那几个村姑多半就是,平日里总说德妃怎么仁厚的,一会儿肯定是她们提问,呵呵。」
「叫谢秋闲抢先提问去。」
「肯定早安排提问的人了,轮得着咱们的人吗?」
李正聿看向李知瑉,他贵爲太子,进宫之前也是在应家严密保护下的,第一次直白地面对这种世俗的恶意揣测和尖酸刻薄的言语攻击,眼圈已经发红了,身子也微微发抖,李知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台上赵朴真却啪的一下拍了下醒木:「好了,大家可有问题?」
一位少女站了起来,这却是个江南长相,细眉杏眼,皮肤白晰,她下巴微扬,昂然问道:「学生谢秋闲有疑问,昔孔子何爲而作春秋哉?着春秋,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却问问先生,贬天子此处爲何解?可是孔子不尊天子?」
这问题却极刁钻了,明知道对方是皇妃,却拿这贬天子来做文章,若是一个解答不好,传到皇上耳中,轻则不喜,重则一个大不敬的罪名也就出来了。而谢如穗更是故意未说这话的出处,却是故意考这先生能不能听出来,若是连这问题的出处都说不出来,那可就丢脸了。
赵朴真道:「太史公此言,乃是爲作史书作范,春秋笔法,微言大义,以爲天下仪表。孔子一生,从『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到『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再到『如有用我者,吾其爲东周乎?』礼乐崩坏,於是他於史书中褒贬天子,反而是要成就『王道』,复兴周礼,振兴教化,成就他心目中的『东周』,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因此恰恰相反,孔子幷非不尊天子,『吾道一以从之』,他是最希望爲一位和周天子一般贤明的天子效劳的。」
谢秋闲看她娓娓而谈,幷没有被她问住,反而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微微哑然,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下去,卡了一会儿才苍白无力地继续问:「那究竟如何才算得上是明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