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世上却有一个人,不爲我的家世,不爲我的容貌,不计较我的过去,不嫌弃我不能生孩子,只真心喜欢我这个人——这样一个人,我心甘情愿与他相伴一世,便是抛夫弃子,也不悔。」
李知瑉知道他说的是应钦,脸上微微动容,过了一会儿道:「昔日应钦出兵,朕曾许以异姓王酬之,如今朕已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应夫人却抬头一笑:「我正爲此事要和皇上讨一个承诺,大雍方定,幷不需要再有拥有兵权和土地的藩王、节度使。」
李知瑉微微错愕,应夫人侃侃而谈:「想要一个大一统的大雍,削藩,撤节度使,各方土司改土归流,都是冲早的事,皇上登基后,种种新政都在加强朝廷对地方的控制,都可看得出皇上幷不会再坐视各地节度使坐大,各地藩王、土司割据、世家门阀垄断,只是天下方定,你还需要时间来缓缓推行,所以你甚至想要扶持起应钦这个异姓王,从而来削弱其他节度使的势力,应钦没有亲生子,等到将来皇上达到目的,应钦这一代异姓王也随着没有后代,自然而然地消亡,是也不是?」
李知瑉不说话,应夫人含笑:「帝王权术,我不怪皇上想要利用应家,毕竟这也是爲德妃的背景更雄厚,从而将来能够更顺理成章地将她推上皇后之位,实在是一举数得,皇上算是煞费苦心了。只是,应钦爲了我,辛劳数年,容我一点私心,却不想他再在这权力的漩涡中成爲帝皇的利刀,用来对付其他人。他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们老两口,还是想过几天休闲的好日子,我愿意让应钦放弃异姓王的酬谢,作爲第一个自愿被裁撤的节度使,换来皇上从此对德妃的敬重爱护,若是皇上真心喜爱她,那就真心待她,若是皇上幷没有那么喜欢她,那就装成喜爱她,让她一世无忧,一辈子都认爲,皇上只喜欢她一个。」
李知瑉和应夫人冷冷对视许久,应夫人幷不退让,目光毫不躲闪,李知瑉沉声道:「夫人竟以爲,没有真心的爱护,能让人一辈子都相信?」
应夫人道:「谁知道呢?其他人兴许不能,但皇上城府之深,我生平仅见你一个,您可是瞒过了天下人,瞒过了亲生父母,让所有人都以爲你不过是个无能平庸的皇子呢。我又怎知道,你会不会继续将那贋品用来牵制德妃身后的势力呢?倒不如以利换取,三年之内,应钦可以和皇上互相呼应,一一将皇上看不顺眼的刺头节度使们除去、削弱,等到已经没有内忧外患,天下太平之时,应钦自愿配合皇上,裁撤节度使,归隐田园,只愿这样的大功,能换来皇上对德妃一心一意,恩爱不相疑。」
李知瑉冷冷道:「夫人难道不觉得,只有你手有军权,朕才不敢动德妃吗?」应夫人的话锐利锋利,他早已大怒,却不想辩解。
应夫人嫣然一笑:「不,德妃身后的势力越强大,皇上和德妃,就越不能相互信任,总有一日走到相疑相离之时。我助皇上成就大业,我视皇上如德妃一般亲子亲女看待,诚心换诚心,却也希望皇上能看清德妃待您的心。」
暮色沉沉,密谈持续了许久,应夫人才离了宫。离去之时,那在皇位上掩在阴影中的帝皇,缓缓说了一句话:「朕,是真的喜欢她的。」
应夫人抬眼,问他:「她知道吗?」
李知瑉沉默了。
阴影中柱子上盘着的龙,翻滚在云纹中,孤独而神秘,有哪个王者,会将自己的心表白给人,示人於弱?
「皇上,您如何让德妃相信,您与她的心,是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