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皇后沉默地坐着,这次是她失算了,当初窦皇后求着她让临汝公主见见见上官筠,她只以爲她们不过是垂死挣扎,於是答应了,想着借上官筠之口,好让临汝公主死心,没想到上官筠竟然能出此狠招!这不像是秦王的手笔,和谈破裂,遭殃的首先是百姓,秦王这个人,明明城府深沉,对自己都心狠手辣,却仿佛有一条底綫在,对百姓对国家有着颇爲奇特的责任心,认真说来,倒还真有仁君之像,若是太子能有几分像他,她哪里还需要如此苦苦支撑。
李恭和抬头看她:「如今怎么办!各地节度使,能回援的不多!岭南那边南诏也开始作乱,也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京师兵力不足,大臣们还说立刻召回那个逆子!洛阳还可苦守一段时间,等到他回防,但是我怕那个逆子会故意拖延时间,等城破以后进来再来捡便宜!连刺杀太子,破坏和谈的事都做了,他还有什么做不了!」
崔皇后冷静道:「窦氏呢?」
李恭和厌烦道:「只会哭着说不是她指使的,说是别有用心的人害临汝公主,又只会求我派人去找临汝公主,我看她早就死了!」
崔皇后道:「秦王会回来救她的,还有齐王也在洛阳。」
李恭和却喘着粗气:「不,他装了这么多年,豺狼之心昭然若揭,怎么可能爲了那个蠢妇回来!连亲妹妹也敢用来做行刺的工具,哪里还能指望他仁孝!逆子!必须得找外援,将青蕃这群贪得无厌的赶走后,朕再治这逆子的罪,十恶不赦!朕要杀了他!」
「对,外援!赤纥!赤纥一直和我朝交好!我们也有公主和亲的,朕这就修书一封,命使臣飞驰赤纥,向赤纥借兵二十万,先解了京师之围再说!」
崔皇后张了张嘴,她於军事上也不大通,总觉得不大对,但却也说不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毕竟赤纥的确与大雍一直邦交友好,而且如今李恭和是连自己这个亲儿子都信不过了,她这个外人,若是说觉得秦王会回来救京城,怕是李恭和也不会信了。
赤纥二十万兵长驱直入国境的时候,远在灵武的李知瑉才收到消息,他勃然大怒,扔下战报:「荒唐!他以爲赤纥是白白借兵的吗?这不是引狼驱虎吗?」
他整个人愤懑得胸口几乎要爆炸开:「爲什么他就不肯信我可以救他呢?灵武回援京师是远,但是洛阳完全可以守住!他宁愿花大代价和赤纥借兵,也不相信自己的亲儿子!」他们这一对父子君臣,究竟是如何走到父子相疑如此!
想起他曾经笨拙而期待地争取父亲的眷顾,努力地希望得到父亲真正的认可,他如今才发现,他内心其实期待的是这一天,就是父皇陷入困境的时候,他能力挽狂澜,在父皇面前证明,他也是一个优秀的儿子,也是可以成爲太子,成爲他的继承人的优秀皇子!
然而李恭和宁愿借兵。
宋沾幷不了解他这种奇怪而不平的情绪,而是颇爲平淡:「这不奇怪,临汝公主那事颇有古怪,我若是皇上,也会怀疑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故意让和谈破裂,天下大乱。」
李知瑉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他眼里,我就是那等爲了自己一己私利,无视家国,祸国殃民的人吗?」
宋沾道:「但是如今我们也只能按兵不动,否则无旨调兵,擅自行军,视同谋反。否则等赤纥和大雍联军赶走青蕃以后,回过头来,就是收拾你了。」
李知瑉面色幽寒,带着冰冷的表情:「赤纥,哪里是那么好相与的,东礼可汗口蜜腹剑之人,父皇只怕是引狼入室。」
宋沾叹息道:「应该不至於,毕竟赤纥一直也算得上是盟国……顶多也就是将给青蕃的改给赤纥罢了。」
李知瑉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青白:「点兵马,我要调兵,回洛阳!」
宋沾站了起来,张了张嘴,看着李知瑉阴冷铁青的脸,到底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然而过还没到端午,最坏的消息传来,入境的赤纥竟然翻脸,与青蕃达成联盟,围攻洛阳,洛阳城破,窦皇后城头殉国而死,元徽帝带着太子及一众文臣,弃了满城百姓,逃往南边江宁城,邸报上粉饰爲:南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