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朴真吃了一惊,李知瑉凉凉地笑着:「你别问我爲什么知道,我也不知道崔氏是如何让皇上相信这一点的,也是是因爲那的确是真的。皇上没什么才艺,唯写有一笔好字,从小太子写的字,皇上赞不绝口,我们几位他亲生的儿子,怎么努力,都比不上他。太子如今书画双绝,又有许多饱学之士精心教着,文才惊人。我猜,皇上大概一直是觉得自己错投了娘胎,若是他也出生在圣后肚子里,得过精心调教,那一定是和现在的太子一样,文采斐然,士林爱戴。」他脸上嘲讽之意越来越浓:「你知道吗?他甚至想方设法模糊史书,三郎如今不是去修史吗?他如今想修史,春秋笔法,模糊自己是从一名卑贱的洗衣宫奴腹中出生的史实,不断强调嫡母圣后曾抚养过他,想误导后世人以爲他也是圣后所出的!」
赵朴真已经全然惊呆了,李知瑉却仍然淡淡道:「他是如此羞於提自己的出身,以至於始终没有给死去的生身母亲追封一个太后的尊位,从前还可以说是东阳公主压着,现在呢?用心昭然若揭。年前窦国舅有点傻,居然上了个折子请追封太后,结果那折子还押在我父皇的御书桌上呢。」
赵朴真却想到了七斤……如今李知瑉追来,看这坦诚相待的样子,显然是要认这个儿子了,将来自己的儿子,也算是皇孙,他也会以自己只是一个宫奴爲羞耻吗?
李知瑉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来轻轻撩了撩她额前有些淩乱的头发:「相信我,会把你和七斤安顿好,兴许还要些时间,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屈居人下——你带着七斤,先和我回长安。」
「长安?」赵朴真抬眼:「您如今在长安?」
李知瑉坦然道:「洛阳如今崔氏和太子看得紧,步步紧逼,皇上和崔氏如今一条綫上的,我便索性说想要回长安养病,离开洛阳,才好腾出手来做些自己的事情。而且,突厥虽然被我打退了,回纥皇庭那边却似有异动,从前回纥被突厥压得死死的,如今突厥势弱,四分五裂,回纥那边反过来吃了不少突厥的势力,他们从前向我朝称臣,但去年老可汗病逝,新可汗却似有些怠慢我朝使者。还有西边的吐蕃也在壮大,这也是我们的老对手了,不可不防。再有东边的倭族和高丽,别看小,野心却大得很,蚂蚁也能咬死大象,不可不防。朝廷再这样内耗下去,不出数年,必有外患。」
赵朴真抬眼看他,人人都在争权夺利,看着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他这一刻却仍然还在胸怀天下。
她也是曾经爲了他这一份与他人不同的忧国忧民,爱上他。然而,她犹豫再三,终於冲疑地开口:「王妃那边……」
李知瑉眉心突突地跳疼起来,他伸手揉按着眉心,知道上官筠是他们两人永远绕不开的心结,他淡淡道:「她不肯和我去长安,她留在洛阳,随她吧,她和我,道不同。」
赵朴真想说什么,终究没有开口,李知瑉直视着她的双目,缓缓而郑重地说:我会安排好的。」
他仿佛强调一样又说了一次:「相信我。」
他注视着赵朴真,阴影让他的清俊面容轮廓更爲清晰,他伸手覆盖住那双清透得仿佛明了一切的眼睛,然后垂下头,含住了那双微凉的薄唇,唇齿缱绻,舌尖交缠。
这个吻持续了很久,赵朴真脸上绯红,有些呼吸不过来,腿都有些软了,忍不住往后倒了下,却被李知瑉用手揽住,更用力地将她按进了自己怀中,两人身体相贴,赵朴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心跳和皮肤的热力。
连他的嘴唇、口腔、舌头也很热。
他的手也很热……
不对!赵朴真毕竟伺候过他多年,搅成浆糊一样的脑子忽然有了一丝清明,她向后挣扎了一会儿,才让自己的唇从对方嘴里逃开,嘴唇仿佛都肿了——然而这不是最重要的,她轻呼:「殿下,您发热了!」
一阵乱七八糟地安排,公孙锷终於被人想起,过来把了脉:「奔波过度,身体劳累,外感风寒,吃点药,好好歇几日就好了。」他又看了眼赵朴真明显红了一圈的嘴唇,想起自己的隐居计划就此夭折了,到底有些心不平:「建议和孩子、産妇都隔离开,不然传染了孩子,可了不得。」
高灵钧在一旁很想笑,却拼命忍住了,李知瑉靠在软枕上,却十分真心的忧虑了,看了眼赵朴真,十分认真和公孙锷道:「请公孙先生开一副预防的药给她。」
公孙锷一本正经道:「她在哺乳,岂能乱吃药?会过奶给孩子的,是药三分毒,孩子还小……」他长篇大论教训了李知瑉一通,才开了药,用了针。
到了傍晚的时候,船队终於回到了珊瑚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