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谢地,星落刀和邪兵都在这里,这场噩梦总算是结束了……」宇文脱下身上的湿漉漉的外套铺在张月晨身旁,又掘出不少泥土洒在外套上,然后轻轻扳开张月晨握紧的手掌,极小心地用定灵珠缠住星落刀的刀柄,这才将断刀平放在外套上,连带着泥土一起仔细地包裹了起来。
「老丁,你没事吧?」唐考则伸手到丁岚的面前,想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丁岚目光呆滞地看了唐考一眼,视线却定在唐考反背於身后的长弓上。他愣了一会儿,便将手搭在唐考的手腕上,就在借力起身之际,丁岚忽然重重地一拳打在唐考的脸上!
唐考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记重拳,立刻痛哼一声往后翻倒了下去,差点滚出人工岛的边界再次掉进水中。
「你的血是冷的吗?你怎么就能忍心用箭瞄准张月晨?」丁岚扬起拳头又想扑上前去。
「丁岚!你疯了吗?」宇文慌忙将丁岚从唐考身旁拉开。「我早就猜到你下不了手,才叫唐考暗中准备弓箭的,你要揍就来揍我吧!」宇文抓住丁岚的拳头搁在了自己的胸前。
「为什么一定要杀死她啊?」丁岚猛地从宇文手中抽回拳头,痛苦呐喊的嘴里还残留着张月晨的鲜血,就是那股让人心悸的死亡气息使得此刻的他心如刀割。
「为什么?就在你放弃小刀的时候,张月晨却在你身后举起了坎查短剑!如果不是唐考当机立断,现在死的就是你了!」宇文终於按捺不住,朝着丁岚大声吼叫起来。
「坎查短剑?」丁岚一怔。
宇文阴沉着脸指了指丁岚身后,丁岚回头一看,那柄还闪着寒光的坎查短剑就插在离他不远的草地上。随着张月晨生命的终结,坎查短剑也从她的手中滑落,深深嵌入泥土之中。
「不会的!张月晨怎么会想要杀我?不会的……不可能!」宇文的话比张月晨的突然死亡更加严重地打击了丁岚,他开始有些语无伦次了。
宇文突然抬手给了丁岚一记耳光,语气冰冷地说道:「你真的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吗?」
吃了一记耳光,狂躁的丁岚终於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走到唐考身边,伸手将朋友拉了起来,并低声说道:「老唐,对不起……我太感情用事了……」
唐考揉了揉青紫了一块的腮帮子,叹了口气,除了能够拍拍丁岚的肩膀之外,他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丁岚不再说话,神情凄然地抱起张月晨的屍身,缓缓地走进水边的小舟中。
「老师……我是不是真的很冷血?」唐考十分懊丧地站到宇文身旁,「刚才射出那一箭,我居然一点都没有犹豫……」
见唐考表情痛苦地攥紧背在身上的长弓,宇文不禁吁声长叹:「唉……你没有做错什么,不必背上这么沉重的心理负担。」
「也许吧……」唐考忧伤的目光投向了岛边。
静静的水面上,有一叶小舟在轻轻摇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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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欣和玄罡一直留守在荷花池边等待,自然也就目睹了池心小岛上所发生的一切,当她在远处看见丁岚挥拳向唐考打去时,除了担心惊叫之外,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最后三个男生还是共同乘坐一艘小船回到了岸边,并没有真的为此翻脸。
情绪低落的丁岚上岸后就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张月晨的屍身坐在路边石凳上,并紧紧地握住了她冰冷的小手。
方欣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去打搅丁岚,现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语言都是无力的。
唐考走到宇文身旁,低声问道:「老师,你已经将星落刀封印了吗?」
宇文将手掌按在用衣服包裹起来的星落刀上,让他放心的是,这柄断刀上已经完全感觉不到有灵力震荡了。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对唐考用力点了点头。
「谢天谢地,一切都结束了……」唐考心中石头落地,才发觉自己浑身乏力,双腿发软,这一夜间的动荡剧变,全靠胸中一口气支撑下来的。
宇文侧首向宿舍区的方向望去,但视线被两栋并排的实验大楼所阻挡,看不到别离先生和亡灵军团的战况如何。不过既然张月晨已死,想来那些亡灵也该散了吧。
「老师,虽然事情弄成这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张月晨的错,但我还是想找个地方把她安葬了,可以吗?」丁岚忽然站起身来说道。
「呃……这样啊……」宇文瞥了一眼贯穿张月晨脖颈的那支练习箭,突然意识到这支箭很可能会给唐考带来麻烦,「好,你去吧……不过,就不要留下墓碑什么的了。」
丁岚也明白宇文的意思,虽然心中有些酸楚,还是点了点头。但丁岚始终是受了伤的人,抱着张月晨还没走出多远,他就不得不停下脚步喘气。
「我来帮你吧!」唐考快步追上丁岚,诚恳地伸出了手。
丁岚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将怀中的张月晨交给了唐考。
「老师,我也去搭个手。」方欣终於找到了安慰丁岚的机会,连忙回头给宇文打招呼。
「去吧,我这里也没什么事了。」经历如此痛苦而漫长的一夜,宇文总算可以勉强给了方欣一个微笑。
「老师……你不去见见你的师父吗?今天多亏他出手相救呢。」方欣本已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问道。
「呃……这你就不用管了。」宇文无力的摆了摆手。
目送年轻人们的背影远去之后,宇文孤单一人坐在石凳上,身旁只剩下了玄罡。
「我说……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你想不想去看看老先生呢?」宇文彷佛是在对玄罡说话,又彷佛只是自言自语。
玄罡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种只有一个人开口的对话,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呵欠。
「呵呵……我这说话的口气,是不是越来越像老师了?有时候,我还真以为我就是个历史老师呢。」宇文略微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虽然离开别离先生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他心中的那个结却始终没有解开。
凌晨三点的夜空,有些微薄的霜雾,空气里弥漫着萧条的寒冷,让人愈发地心灰。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到那个时候,我们两个也差不多该趁机离开这里了……」宇文伸手轻抚着玄罡的后背,那些已经干涸的血迹将原本顺滑的狼毛粘连在一起,手摸上去还隐隐有些扎手,「我不打算再去惊动唐考他们了,更不想说那些只会徒增伤感的告别话,你看如何?」
玄罡忽然从宇文手下站起身来,朝着那堆从小船上搬下来就胡乱叠在一起的邪兵嗥叫了几声。
「哦!你不提醒我的话,差点就忘了这几件麻烦东西!」话是这么说,宇文怎会真的忘记这些历经千辛万苦付出惨痛代价才夺回的邪兵呢?只是该如何处置这些邪兵,又成了一件令人头痛的事,身心俱疲的宇文是在本能地回避着这个枣手的问题。
他将四柄邪兵在地上整齐地一字排开,又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星落刀压在邪兵上方。
如此危险的东西,理应尽数毁掉才是,但这些古物既是早已失传的古代铸剑艺术巅峰之作,其本身又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渊源,若是决定就此销毁,宇文还真有些下不了手。宇文倒是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可以向世人展示这些稀世邪兵的地方,可又有哪一家博物馆能容纳这样的东西呢?
「唉……只要我还留着这些东西,冲早会有第二个柏叶或者奥斯丁找上门来。」宇文思来想去,最终仍是只有轻轻叹了一口气,「我从看守所出来的时候,看见城郊有几家小型炼钢厂,还是都送到那里去,熔了吧……」
玄罡一声不吭地跑开了,不一会儿,它竟然用嘴拖回一大把长长的藤条。
「哟!你的主意不错。」宇文顿时明白了玄罡的意思,「原来你也还记得我会用藤条编织东西啊?」
柔韧的藤条在宇文的双手下密密地交织在一起,紮实地将邪兵们无法收敛的锐利锋芒缠裹了起来,这样处理一下,常人就算无意间触碰到邪兵,也不会立刻被控制,而宇文要将它们带出学校也不至於太过打眼。
不过要将四件邪兵都妥善地收入藤鞘,还是耗费了宇文不少时间,特别是那支十字长枪,身量太过长大,玄罡又跑开了一次才收集到足够的藤条来缠裹它。
将眼前的一切处理完毕,宇文已经累得有些睁不开眼睛,不知不觉间,席地而坐的他就这么背靠石凳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