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革从怀里颤颤巍巍地摸出一小遝子银票,有二十两一张的、有五十两一张的,慢慢放到桌上。
「这些银两比赏格多出十倍不止,就请官爷高抬贵手,放过我夫妻二人。」他乞求地望着。
看见一遝银票,瓜皮小帽两眼发光,饭也不顾上吃了,伸手拿过银票数起来,还来回数了两遍,喜道:「三百二十两!」
「是是是,不成敬意,请官爷收着。」
「你怎么知道我月月闹亏空,」瓜皮小帽自言自语地算计着,「我弟的私塾学费又该交了,上个月还买了一筐炭送先生,弄得我一点盈余都没有。」
曹革心中刚刚升起一线希望,却又见瓜皮小帽换上一副无限惆怅的模样。
「我担忧的是,此事若传出去,我可就连差事都保不住了。我总不能为了这银子,把你们俩都杀了灭口吧。」
曹革夫妻二人同时一震,脸色煞白如纸。
瓜皮小帽尚歪着头,认真地思考此事可能性,犹豫道:「……应该不能吧?」
见此事已没有转寰余地,曹革不再冲疑,他本就临窗而坐,趁着瓜皮小帽还在出神,站起来就翻出栏杆踩在屋檐瓦片上,往前跨了几步就准备往下跳……
「曹郎!」齐丘氏见曹革竟然自顾自逃命,焦急唤道。
话音未落,曹革已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
瓜皮小帽倒是一点都不着急,稳若泰山地接着吃菜,抬眼看见齐丘氏失魂落魄的模样,摇头叹道:「你谋害亲夫,跟着曹革私奔,现下看来,他对你也不过如此。」
齐丘氏愣愣坐着,一言不发。
楼梯处响起脚步声,不是店小二,却是个大高个,手上还拖着一瘸一拐的曹革,也不知是崴了脚还是折了腿。
「我说夏爷,下回把人往下丢的时候招呼一声行不行!」大高个提溜着曹革,朝瓜皮小帽没好气道。
「这回不是我丢的,真不是,是他自己个往下跳的。」瓜皮小帽用筷子直点桌上的菜,「你饿了吧,快来吃。」
正巧店小二颤颤巍巍地端了六碗饭上来,瓜皮小帽递给大高个两碗,自己留了两碗,然后在曹革夫妻二人面前各放了一碗饭,见两人皆不动筷,遂催促道:「快吃啊!从这里回京城还得赶两日路呢,你们这会儿不吃,待会儿路上嚷嚷饿可没法子。」
曹革腿疼得哎呀直叫,齐丘氏因被他伤了心,自顾别开脸,端了饭碗吃起来,只当没听见。
「这煨刀鱼……先用快刀刮取鱼片,再钳出刺来。」大高个挟鱼片入口,嚼了几下,「定是用火腿汤、鸡汤、笋汤煨的,虽然鲜美,却有喧宾夺主之嫌。其实这刀鱼自身已经非常鲜美,只要用蜜酒酿,加入清酱,清蒸既可。」
他说话这会儿工夫,瓜皮小帽已经比他多吃了七、八口,满嘴鼓囊囊道:「你说你……当什么捕快,当厨子多好。」
「我也想啊,可惜我爹……」大高个叹了口气,挟了口豆腐,又接着叹气,「豆腐该用井水泡三次,去豆腥气才行,这豆腐最多才泡两次,这怎么能上桌呢。还有这炒笋片……」
待他把桌上的菜点评一溜下来,瓜皮小帽已经把饭都吃完了,向店小二要茶水漱口,接着又让店小二端盆水来洗脸。
「他们有辆大马车呢,咱们回去可以坐车,犯不上再骑马吃灰土。」瓜皮小帽拎着湿布巾,「这三日在马背上就没怎么下来过,都快把我颠散架了。」
湿布巾抆过脸颊,露出原本就白皙粉嫩的皮肤,瓜皮小帽索性摘下帽子,自怀中取出木梳蘸水,将头发也重新梳理了一遍,编成辫子绾起。
「你……你是姑娘?」齐丘氏愣住,原先以为她只是个长得分外俊秀的少年罢了。
瓜皮小帽挑眉:「怎么,不行?」
「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没想到六扇门中也有女儿家。」
「少见多怪。」
瓜皮小帽哼唧了一声,她本名袁今夏,今年十八,两年前因机缘巧合而入公门;与她同行者唤杨岳,年长她两岁。他二人皆在京城六扇门中当差。
简单梳洗完毕,收好木梳,今夏闲坐无事,便颇惆怅地将那遝子银票望着,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叹得杨岳鸡皮疙瘩直起。
她幽幽道:「大杨……」
杨岳手脚麻利地把银票揣入怀中:「先放我这里,等回了衙门,再登记入册。」
今夏泫然欲泣地将他望着:「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你娘四十都不到,说这话,当心她打断你的腿。」杨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今夏大义凛然道:「母上大人深明大义,知道我为五斗米忍辱负重,别说八十,就算说她是八千岁也没事。」
杨岳点点头:「你的腿是没事,不过我爹会打断我的腿。为了我的腿,只能请你家八千岁大人节哀了。」
杨岳口中的爹爹,便是杨程万,不仅是六扇门的捕头,还是今夏和杨岳的顶头上司。今夏的一身功夫,还有追踪等等技能,也都是杨程万所授。对於今夏来说,杨程万如师如父,断然是违逆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