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左钧直泪眼婆娑,咬着唇儿道:「你便惹我伤心罢……」怯怯然小心问道:「那还疼么?」彷佛语气重了,都会弄疼他的伤口一样。

括羽极爱她这副不禁的怯弱模样,心中情意激荡,微撅着嘴道:「不疼了,可是别处好疼……」

左钧直心惊胆颤,慌忙问:「哪里?」

他指指嘴上,「姐姐刚才咬我好用力……」又指指心口:「这儿也疼,你这么远跑过来,又黑又瘦的,一身伤。——居然还带了刀!你是想闹哪样!」

左钧直窘迫垂首,乖乖受训。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伤在背上,自己定是换不了药。难不成都是方才那个姑娘给换的?」

阿惹年纪尚小,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自然瞒不过左钧直。括羽踌躇了会儿,老老实实道:「她随孟秋生孟大夫学医,她父亲就是给我取名字的军师……」

没说是,那也必然是了。左钧直作势推开他,皮笑肉不笑道:「真是青梅竹马。」

括羽初时还有几分做大将军的正经,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副无赖模样,谄媚着又贴回去,甜言蜜语道:「吃醋我才高兴呢,吃醋是真喜欢我。我心里只有姐姐一个,什么江山,什么美人,都比不上姐姐一笑。」

一说到江山,左钧直又想起他的身世。朱镝……这个名字永远都会是悬在明严心头上的一把刀啊……

括羽见她面色有异,关切问道:「怎么了?」

左钧直软软靠上他的胸膛,难过道:「好想捷儿……你都还没见过他……」

括羽连连吻她面颊,心中叹息。她孤身前来,儿子必然是留在了宫中。若非如此,皇帝肯定半路便将她劫回去了,又岂会允她一路畅通无阻来了交趾与他相会?低声安慰道:「放心,皇帝一定会好好照顾捷儿。若捷儿少一根头发,我定反了他。」

左钧直惊得摀住他口,「勿要乱说!哪处没有他的人?」

括羽拿开她手,在她耳边吹着气道:「是吗?那我更该同你当着人面多多亲热,让他清清楚楚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人,别再打你主意了。」

左钧直双颊云蒸霞蔚,叹道:「他算是个君子。居然会救捷儿。我本以为……他不想给你留后。」略略说了生子之事,括羽愈发心疼,摸着她瘦得算盘子儿似的背脊道:「这仗完了,我再也不离开你。」

左钧直揪着他胸前衣襟,闷闷道:「这仗还要多久?……我知道你们军纪严明,军中留不得女人家眷。难道我好不容易见你一面,又要回去……」

在他面前又蹭了蹭,撒娇道:「不想回去了。罚你把捷儿弄出来。」

括羽噗嗤一笑,揉揉她的发顶,道:「宫里挺养人的,先把捷儿寄养两天。我估摸着皇帝让你来,可不是为了让我俩团聚,是想让你把交趾的后事给料理了。所以——」他放低了声音,眸中闪着黠光,「我打算假公济个私……」

两人都是年华正盛,年余别离再重逢,情浓更甚新婚。然而到底是在军营中,又各自带伤,终归是不敢踰矩。不多时有士兵就战俘之事来请括羽前去处理,左钧直在他军帐中自个儿上了上药,疲倦至极,又盍目睡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隐约听见帐外熙攘人声,说的是黎季犁父子已被擒获入营。她心头大安,翻身又沉沉入眠。自别离以来,从未有一日睡得似今夜般安稳。

醒来时帐中依然无人,帐顶透入的浓烈光亮告诉她已是次日中午。从包袱中取出一套从京中带来的男装换上,发现床脚一个小泥炉上文火煨着一小锅米粥和半罐汤药。

出帐门,守卫行礼道:「将军吩咐,让左大人先吃饭喝药,然后随在下去见兵部侍郎大人。」

果不出括羽所料,她昨日方至军中,今日皇帝的任命状就紧随而至,任她与兵部侍郎何中同为钦差,共理交趾战后之事。那何中当年是与她一同去过关外的,也算是老熟人了。今天刚刚抵达军营,肯定也累得够呛。

左钧直小口抿粥,只觉得淡而香。问那守卫道:「你们将军呢?」

守卫是个十六七岁的英武少年,模样十分机灵,只是对着左钧直局促不安,说话也有些腼腆:「禀告夫……大人,将军昨晚带兵出去清扫叱劫江敌军余党,捉回了黎季犁。今早回来了一会儿,又去和诸位将军议事了。」

「没睡?」

少年挠挠头,「将军连夜写军报,在案上小憩了一会儿。」

「总这样?」

「军情紧急时一连三四天不睡也是常有的。」见着左钧直脸色似乎不对,少年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忙摆手道:「不不不,将军睡起来也很能睡……额……将军是习武之人,精力过人……」

左钧直差点被一口粥呛住。少年更窘迫了,「夫夫——大人……卑职不是那个意思……」越描越黑,越说越歪,再这样下去,她真是没脸见人了。左钧直忙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解释,换了些战事话题来说,才让那少年慢慢自在下来。

左钧直见那少年偶尔看她一眼,满脸都是仰慕,问道:「是你们将军吩咐让叫我左大人的?」

少年点点头,「将军说了,左大人是以钦差大臣的身份住在军营中,不是因为是他夫人。」

左钧直又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想括羽向来八面玲珑,这回却做出这种掩耳盗铃欲盖弥彰的事情出来!原来这就是「假公济个私」!怎么不干脆直接把「军营」改成他的军帐啊!

罢了,反正她昨天就已经在军中丢尽了脸……

后面的日子,左钧直和括羽各自忙得不可开交,虽同住一帐,见面说话的时间却少得可怜。

黎季犁父子被槛送京师,左钧直寻访交

趾、南越官员、百姓不下千余,询国运,问民情,结成文字。她上万言之书,建议立已寻得的陈氏后人为交趾王,交趾将继续为天朝朝贡之属国,年年奉天朝正朔。书中援引历朝历代之大量案例,又详叙民众之愿,论证缜密,论据详实,言辞恳切,被后世誉为夷务策文之典范。

朝中激烈交锋一月之久,终於应左钧直之请。

接到皇帝旨意时,左钧直刚刚住进了交趾京都承天的公馆。连日随着大军奔波,军帐中样样简陋,沐浴都只能就着木盆简单抆洗。直至进了城,才算有了个正经床可以歇息,有了浴桶可以干干净净洗个澡。

睡了一觉醒来,听到浴房有水声阵阵,不多时轻薄被角被撩开,挤进一个人来,从背后环抱住了她。脊背与他胸怀密密贴合,好似天造地设。

她两只爪子抱住面前的大手,闭着眼调笑道:「听说你以性命起誓天朝不会侵犯交趾寸土——我这算不算救你一命?」

身后人在她耳边轻笑:「算。」

热气呵得她敏感耳廓酥/痒,扭头躲着,她含笑问道:「那要怎样报答?」

他不言语,窸窸窣窣把什么幽凉的东西套到她手腕上。

左钧直抬手,月色下看见晶红如玛瑙的红豆串儿,在莹白窍臂上绕了许多圈儿,好似雪上胭、月下梅,煞是动人。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心中喜爱,嘴上却不轻饶:「大将军好小气。」

他二人向来对身外之物都不甚讲究,偶尔互赠一些小物事,也都是讲求心意,不论价值。没想到她今日竟向他讨要回报,括羽颇有些措手不及,无奈道:「我穷得叮当响,人家还有饷银拿,我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去摘了这三百七十二颗相思子儿,还被士兵们笑话……」

三百七十二,恰是她们分离时日。左钧直心中酸了酸,想到他在士兵的一片哄笑声中把这些姑娘们最爱的相思子儿数出来,还是忍不住笑了。翻过身来指尖儿在他胸前轻划,「就没见过做将军做成你这样儿的!」

他捉住她不安分的手,可怜巴巴道:「我早就卖身给姐姐了……特别穷酸,姐姐你养我……」

他面朝着床边小轩窗,月色下眉清目秀,十分……可口……左钧直见色起意,扑过去在他嘴上舔了一口。

他扭头躲着,弱弱道:「不要!」

左钧直捂脸哭了声:「好像我在轻薄你一样。」

括羽搂住她,点着她鼻子揶揄笑道:「什么好像?根本就是。姐姐——嘿嘿……你……」

左钧直被他瞧穿了心思,羞恼至极,背过身去不理他,却被他自身后压了下来。

「你生捷儿那么辛苦,骑马又伤成那样,我怕你受不住……」

她埋头在软枕里,脸红得可以滴血,声音低不可闻:「都这么久了……」很快就说不出话来,被揉弄得春潮带雨晚来急。身下骤痛,伴着喉中逸出的喑呜之声,他握着她的腰撞了进来,有些失却轻重分寸。

背后袭来的力量清晰而急促,原始的姿势较它种更无暧昧委婉。她十指嵌入床褥中去,眸中水涌,咬了唇儿纵由他尽情伐挞——知道他终於是忍得狠了。

一夜雨疏风骤,摧心相思尽化无间缠绵,情话喁喁,情花靡靡,十指相扣,两心相印,天上人间再无欢愉若此。

陈氏后人登基为交趾国王后,左钧直本还欲留下来同何中一起处理余留事情,却被括羽找孟秋生要了点催眠剂给迷了,强掳回了南越。

左钧直扒着马车车窗,担心兮兮:「就这样溜号了,皇上怪罪下来怎么办啊?」

上回磨伤了腿,括羽便舍不得再让她骑马。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她恨恨道:「你是将,我又不是!」

「爱怪怪。」

「……」

本以为在南越只会待上几天,没想到是一个月。一一见过了旧日带着他长大的守将们,独秀山上拜祭过了罗晋,他便带了她在南越四处玩耍,遍吃海鲜、水果和各种美味佳肴。圣旨来了两遭,他偏压着不理。这月左钧直月信未至,被括羽牵去给孟秋生摸了一回脉,果道是又有了身孕。

左钧直又惊又喜,括羽咬着她耳朵道:「我说野合万事兴,没错儿吧?」

左钧直无地自容。南越山明水秀,地广人稀,他带着她看溶洞石林、丹霞奇峰,幽深胜处,总免不了要……真真是个野人蛮子啊!

何中奉旨亲自来南越带她回京。括羽给她的马车改装了一番,装上了厚厚软垫,备好细炭软食,又好生叮嘱了许久,方放她上路。

何中心知这左钧直是皇帝少不得的能臣,更是括羽的心尖尖,眼下又有了第二个孩子,自己是千万怠慢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差池。